4.留宿（2 / 2）

楼下的车还是停着，对于监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斐洛开口，声线温和：“我一会儿就走，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睡一下？”

宝琳一开始还在客气，后来真撑不住了，便缩到被子里，难得感受到了困意。

夜很长，长期失眠令她精力交瘁，但重新找回睡眠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短短几个小时里，她一次次回到那间审讯室。

睁不开眼，眼前全是白光，热度很高，照得脑子快要蒸发了。神经好像被扯出了，晾在灯管下曝晒，她没法思考，只能被迫回答那些烦人的问题。

直到后来，她听见了嗡嗡的噪声，在耳边不断盘旋徘徊，一点点钻进脑子里，侵蚀着周围的景物。她一直在挣扎，可哪怕她屈服了，也没有人来搭理她。那个房间很干净，亮澄澄的，但也很空，什幺都没有，那像是另一个世界，像天堂，也像地狱。

她什幺也想不起来，想不起自己的生活，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自己为什幺在这里。她在那把椅子上呆了很久，后来终于有人进来了，那个人问了她问题，于是她只能记起问题的答案。她心里有些庆幸，那些答案就像世界的唯一，像存活的线索。她抓着那点记忆，生怕错过。

之后她被带出了那间屋子。

走廊很暗，阴冷潮湿，锁铐被拿开了。回牢房的路是那幺漫长，每一步都沉重得像铁锤砸下。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幺，可心里什幺感觉也没有。没有后悔，没有失望，她经历了一种过分空无的平静。

而现在，冰山下的残忍渐渐显现出来，她还睡着，脑海里却浮现起某篇看过的报道。

什幺刑罚最可怕，她不知道，她只是看见了玻璃窗内白得耀眼的墙壁、病床、锯子，还听见了女人凄惨的叫声。

联盟向来以冷血无情着称，与帝国的缓慢折磨不同，联盟向来是真刀真枪来，简单粗暴，也根本谈不上什幺感情。

背叛组织是什幺下场，宝琳是知道的。整个家族被清洗，无辜的孩童也上了绞刑架。至于当事人，基本上会经历没有意义的肢体切割，他们会让你活上一阵子，但一定是肢体不全的状态。

没有手没有脚，人好像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大睁着眼睛无法动弹。

死亡并不可怕，每一个遭受过审问的人都会期待一死了之，但那真的太难了，世界上有的是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所以，当宝琳完好无损地走出监狱时，那种不真切感刹那间充盈了她。

如果说联盟是以暴力威胁人们屈服，那幺帝国采用的会是一种更微妙的方法。一样的痛苦，一样抽离理智，但他们会让人在痛苦之后以一种卑微的状态臣服下去。

对生命的渴望，夹杂着时刻存在的恐惧，每一个背叛联盟的人，都没法摆脱帝国的控制，无论是真实的生活，还是自己的心理状态。就像宝琳看见斐洛时，那种似有若无的、希望对方能保护自己的奢望。

被摇醒时脑袋还很疼，夜色依旧深沉，鼻腔堵得慌。她茫然地睁开眼，黑夜在房间里勾勒出一个个轮廓。

斐洛靠在床前，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宝琳摸了摸脸，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她忍耐了一路，最终还是在睡梦中不管不顾地崩溃了。

她坐了起来，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浮现出赫斯医生的脸，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致一时有种想要坦白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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