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商眯着眼睛往远方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在我见过许多的冒险者里,您的队伍首屈一指。能够成为团队一员,您想必有过人之处。”
这话理应是一句恭维,可从散商嘴里说出来,却半点不带艳羡,就好像无论屠龙的举动还是举世闻名的冒险者团队,在他看来都只是寻常。年轻人却一下子泄了气:“不,恰恰相反,我什幺都不会,只会拖后腿。”
他向散商展示自己带着茧子的双手:“您能想象吗?就在两个月前,我还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法术学徒,这双手还拿着锄头,在首都乡下掰着豆角和番茄,两个月之后,我却穿着最好的衣服,拿着全新的装备,坐在千里之外的异乡。”
他又将手中的酒重重的闷下:“就这样一个愚蠢的学徒,被放置在最优秀的冒险者团队里,嘿,要去完成这世上最疯狂的任务。”
散商摇摇头,又点点头,主动往客人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水,更不忘给自己斟满,似乎不甚真心地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您被安排在这里,委托人自有道理。”
“是啊,总有道理。我亲爱的姐姐安娜,未来的安娜陛下,她总是对的!”年轻的客人一口灌下自己带来的烈酒,语气从激昂转为悲凉,表情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他渐渐趴在了帐篷的木头架上,肩头耸动,“就因为那把破刀,哪怕、哪怕我甘愿放弃爵位,只是在乡下学一点不入流的术法,她也不满意……”
散商坐在原地,小口啜饮杯中的残酒,体贴地等待这做作的抽搭声安静下来,这才岔开话头:“上千年间,许多人打着屠龙的旗号,可等他们攀上寒冰峰顶,却发现以他们的兵器,连划开巨龙的鳞片都做不到,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
年轻人似终于从酒劲中缓过一口劲,坚决地摇了摇头:“那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屠龙刀。”
“哦?”
“屠龙刀,唯一能伤害到巨龙的兵器。”
“哦。”
“这可是我们家族传承的珍宝!我的姐姐就是因为听闻它选择我做为主人,这才费劲心机想要我来送死。”
这句话落下后,散商连单音节的回应都不再有,只惬意地抿着酒。年轻人心中的鼓点越来越响,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咬牙拿出压箱底的筹码:他解下身后那个长条形的包裹,当着散商的面解开来。
那是一柄宽刀,形状十分奇特,尖端做成钩子的形状,刀刃极阔,刀身布满棱形的倒刺,刀柄护手嵌满了闪亮亮的宝石,确实很有年代的样子。
散商整个身体向前,仔细地从刀头看到刀柄,仿佛忍不住一般地伸出手去,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问:“这刀……可不好拿呀。恕我失礼,您的姐姐既然这样神通广大,为何不直接将它……”
“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年轻人苦笑着摇头,“也许她顾忌罗兰的想法,也许她不想背上弑亲的名声,也许她亲情觉醒、想让我多活几天,又也许……她很乐意听人汇报我面临死亡的绝望。”
“总之,全国的人都知道了,着名的银之冒险团带着屠龙王子往边境的地方去啦。”他朝团队的方向投去一个敬畏的眼神,雪又大了一些,隐约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火,“可事实上呢?没有吃的,没有水,一个人,一把刀,和一头见鬼的龙。‘把这个人留在那儿’,就是他们接到的委托。”
年轻人顿了顿,短促地吸入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地扬起来:“可要是您想,不止刀,还、还捎带一个能锄地、除虫、抄卷轴、称材料的壮劳力!您能孤身在这幺艰苦的地方生活,一定是隐居避日的大法师,或者斗气横空的高人,要是能够托蔽于您,您让我干什幺都行!”
散商不再说话了,他用一种奇异的、专注的眼神盯着年轻人,像是在决定什幺。
是考验吗?年轻的勇者无从判断,他连口水都不敢吞咽,晕红的脸上渗出汗珠,他手足无措,等待着这决定命运的时刻。
终于,散商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帽子歪斜,眼泪都几乎要掉出来:“一路上,您一定和无数的人说过这话。可哪来那幺多隐士高人呀。您可真是……嗨呀,您来这儿之前难道不想想?您的团队成员能够容忍您到这儿来坐一会儿,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当然,我敬服您勇敢的尝试,嗨呀……”
年轻人握紧了手上的刀,面皮猛地涨成血红,仿佛下一瞬就要跳起来。可随着散商的笑声,那脸孔上终于渐渐失去了血色。最后他仰着脖子看天,不让眼泪轻易掉下来。
“是……您说得半点不错,这一路上,我和各种人搭过话。酒馆招待,街头乞丐,红灯妓女,富商,路人,卖菜大妈……我回不去的。安娜不想让我回去。父王和母后都不在啦,罗兰贬到外省出征,安娜不想让我回去,我又怎幺回得去呢?”
“我空活了二十年,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一味退让毫无用处,只有自己的力量才足以依靠。”
“让您见笑了,我只是……只是没做好准备……没想过我会死在这里。”
年轻的勇者吐出一口长气,胡乱抹了把脸,居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说不定我死之前能见到龙呢。这就是我的故事。请您让它流传在雪地上吧。”
他的头发依旧凌乱,脸上还带了抹炭火的焦黑,这个笑容却干净爽朗。仿佛在这一刻,他身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属于王子的体面。
他们举杯相碰。
这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模糊的风雪声,和炭火的哔啵声。酒力升腾,年轻的王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了过去,在他自以为的、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昏沉间,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喜欢您这个故事,只不过嘛,不太喜欢它的结尾。”
“听起来您倒是吃苦耐劳,相处起来也不算讨厌。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这儿倒有份活计做。”散商像之前拿出树枝那样,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我丢了一柄指甲刀——嗨呀,睡得太久,家里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指甲长到肉里去,那可不太舒服,嗯,需要有人理一理。”
他将昏睡中的客人的手熟稔地按在上面,狡黠一笑:“要是还有热酒和故事,那就更好了。”
风雪拨开破旧的布帘,东方的天空泛起一道莹白,映出一双狭长的瞳孔。那硌得酒杯嘎吱作响的东西,是一对亟需打理的尖爪——如今,它们找到了自带装备的、免费的护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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