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小子这事儿,靠我一人可不行。”萨纳尔不正经的笑起来,他转过头去看那钦,“得问问我媳妇儿。”
那钦其实就在一旁,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耳里,可还是假装没听见一样逗弄着此刻正站在驼峰上威风凛凛掌舵的阿尔,殊不知从短发间露出泛起红晕的耳尖早已出卖了他。
除了与萨纳尔独处时大方又主动,有外人在时总归是会害羞。
“哈哈哈,害羞啦。”查干爽朗的笑起来,拍了拍萨纳尔的肩膀,“小伙子,加把劲儿啊。”
从腾达木驿站一直往西走,不出两天就能到戈壁边缘,戈壁的边缘是一片不太茂密的胡杨林,穿过胡杨林才是正真踏上了阿尔特沙漠的荒土之上。
在戈壁与阿尔特沙漠的交界处是被称作将军冢的荒原战场,这里是历代巴德玛的军队反击阻挡阿尔特进攻的地方,巴德玛的军人绝不会容许野心勃勃的阿尔特人踏上他们的故土,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巴德玛族人的底线。
那钦无数次在梦里去到那个地方,那是他父亲卡图将军重伤之地,也是他父亲的部下、亲手教习他骑射的恩师班弩殉亡的地方。
那个埋葬了巴德玛人无数痛苦思念的地方。
他的父亲卡图在战场上重伤之后大难不死,靠着信念托着重伤的身躯想要回到故土,可惜昏迷在了途中,可他命不该绝,被得知前方战乱临时改道的东方商贾救起,为了救命,被带回了医术更加发达的东方国度,也就是在那里青年将军卡图与官宦之后蔺尘之相遇了。
卡图的重伤暂时被控制,可没有熬过一年,他的旧伤毕竟没办法根治,再次复发,最终英年早逝。
可他在这万里之遥的东方度过了他人生最美好却是最后的日子,他遇上了异族却接纳他病重身躯的爱人,并与他有了共同血脉的子嗣,可他终是福薄,没有办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诞生于世。对于爱国将领卡图来说,落叶归根,魂归故土是他的遗愿,他早早就写下遗书,嘱咐尘之将他的遗书与骨灰带回巴德玛,那里的族人会接纳、收容他们母子。
蔺尘之本来是东方权贵的公子哥,早有婚约的他宁愿悔婚,也要嫁给一个病入膏肓的蛮族人,甚至先斩后奏,在私通之后不但被标记还怀上了子嗣,其父深觉此事伤风败俗,气的直接将他逐出了家门。
Alpha死去之后,与其标记的omega也不能久活,熬过每年的发情期对omega的身体消耗过大,这也是注定了那钦的身世会成为一个悲剧。
商队在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之后,终于来到最后的胡杨林,稀稀疏疏的胡杨树不茂密却长得遒劲粗壮,如同自然在荒凉的黄沙幕布之上留下的翠绿墨宝。胡杨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是守护草原的最后一道屏障。
驼铃声清脆,微风卷起黄沙穿过树枝之间,旅人们能从鼻尖感受到沙土与干燥的味道,他们终于到达了沙漠与戈壁的交接之处。
那钦用手掌挡住阳光,极目远望,豁然开朗的是一片大漠黄沙浩渺的景象,没有了胡杨林的遮挡,烈日将眼前的景色烘烤的光亮而炙热,起伏的沙丘一直铺到天际,黄沙与枯骨,全是令人绝望的荒芜。
而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正是荒原战场。
被黄沙掩埋的枯骨和遗落的兵戈就在他们的脚下,而死去的英魂们在遥远的长生天上,在如诉如泣的风声中讲述着悲壮的故事。
众人都肃穆的下了骆驼,解开驼峰上挂着的酒囊。
“倒酒祭天。”萨纳尔牵着骆驼过来,将装着酒的杯盏递给那钦。
那钦要了两杯酒,将它们全洒在了黄沙之上。
那钦是第一次远离巴德玛的家,他从没有到过这里,可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心脏泛起痛楚, 无法自已的眼泪脱眶而出。
冥冥之中,一到达沙漠他似乎就感到了有什幺在呼唤着他。
清澈的泪水滴进浑浊的黄沙之中,凝结成沙块,那钦抬起头,任泪水从脸颊划过,遥望战场之上的的天空,不管人世间发生过怎样血流成河、马革裹尸的杀伐之事,却丝毫不影响这里的天永远都是一碧如洗的蔚蓝。
父亲他是否一直都在天上注视着自己?自己诞生于世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学会骑马射箭的时候,自己因为模样被别的小孩嘲笑的时候,还是在母父离世的时候,是不是都看在他的眼里。
泪水模糊了那钦的双眼,他好似看见天空中出现了金戈铁马、悬旌万里之景,一个身负长弓,手握长枪英姿飒爽的男子坐立于战马之上,他策马扬鞭,身后是雄师百万随他出生入死。
男子仿佛感知到那钦的注视,他勒马回首,那钦拼命的想要看清男子的相貌,却只能看清一双叫人见之难忘的凛然的绿眸。
忽然一阵卷着黄沙的微风吹来,将那钦眼里的泪水吹散,男子与军队都消逝而去,只剩下那片万里无云、蓝如死水的天空。
“那钦。”是萨纳尔的声音令他回神。
那钦闻声回头,望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萨纳尔。
“别哭。”他捧起那钦的脸颊,用手指抹掉了那钦脸上的泪珠。
“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路吧。”乌其恩收好酒壶,翻身上了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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