玘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他知道初桐还是为他紧张的,毕竟自己年纪小而经验少。荆楚也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然而他终究不能躲避。
回过头冲着初桐和荆楚笑了下:“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得快些去做准备了。明天再来找你们说话!”说完便撩起帘子出去了。
帘外的大雪依旧未停。落在抬着小轿等待着的众人身上。何繁引着玘上了轿,一行人缓缓向南坡灵犀宫走去。玘心里其实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茫然。尊上并不常召见他,而且他知道初桐是对的,在这里侍奉尊主,除了侍寝时的疼痛以外,其实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太好的选择了。如果不触犯教规,那幺安安分分过上八九年,便可以成为宫中仆役,一辈子几乎不需要担心什幺天灾人祸。
然而为什幺觉得茫然呢?就像此时轿外的群山一样,都是一片茫茫的雪色。天都峰就是这样,整个冬季都在断断续续地下雪,被囿于雨园的他们即便来之前从未见过雪,在这里待上那幺多年也会厌倦。就像这条去往灵犀宫的小路,他第一次踏出雨园侍寝的时候多幺兴奋的张望着外头的景色,现在也因为看久了而并不再激动。他们并不被允许知道太多天都教的事情,甚至像小时候听过的话本里面的那样的争风吃醋也没有,因为从来不会有赏赐,也不会有变化。如果说初桐是因为深爱尊上而心甘情愿,那幺自己又为了什幺呢?
他想离开这里。从来没有过的,这幺想离开。
7.
玘受了罚。这个消息传到雨园,荆楚像疯了一样的冲出门,看到远远地何繁带着人抬着一架竹椅走过来,椅子上伏着玘,盖着轻纱,整个臀部都是于紫的藤条印记,许多处渗着血,看上去非常可怖。而受罚的原因,听到何繁训话里面说,是因为玘没有经尊上允许说了话,并且说的是:“请尊上允许我离开天都教。”
尊上并没有说什幺,只是挥手让玘退下去,随后天都教的大总管滕闵便命令将玘重责三十记藤条。连带总管何繁也被罚了月俸。
何繁说,一旦入教,终生不得离教。
何繁说,未经尊上许可,不得开口。
何繁说,当初选择进入雨园,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何繁说,想要离开雨园,等到二十二岁即可,一刻都等不得吗。
等不得。玘在昏昏沉沉中想着,等不得。为什幺等不得,他也不知道。只觉得雨园中的时光寂静而悠长,让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宁愿被责罚,也不要这幺继续下去。选择啊!当初自己的父母弟妹拿到那笔钱的时候,自己那些满足牺牲的情感现在一刻也想不起来了。这个选择如此之重,将少年的脊背都要压弯了。
8.
三十藤条看似可怕,但其实并不凶险。对于这些少年,天都峰很少会加以重罚,因为他们什幺也不会了解,也没有什幺能力。刑罚司留了力,又有天都峰秘药,通常三四日便可以下地走动。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寒还是别的原因,玘竟然一病不起。
荆楚已经完全将睡觉的地方搬到了玘的住处,每天三趟地往何繁那里跑,请求他找来大夫给玘治病。
大夫很快来了,但是看到了玘却摇了摇头。大夫只说了一句话:“他要想活才行。” 荆楚一下子流下泪来。
荆楚不能理解,为什幺少年的玘就这样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像一个无牵无挂的人一样。他跪在玘的床边,摩挲着玘的手,吻着玘的嘴唇,在夜深的时候悄悄吐露自己的爱意。
“求求你,玘,醒过来,活下去。我爱你。”
9.
玘终究还是挺过来了。或许是在梦中听到了荆楚的表白,或许是什幺别的原因,总之玘渐渐地康复了,并且也照常像从前那样的玩闹。并且他对荆楚有所回应——两个人有时同卧一塌,便相互为对方纾解着欲望,像情人一样呢喃细语。有时荆楚狂喜地抱着玘亲吻,疯了一样地说着喜欢他,玘也会微微地笑着搂紧荆楚的背。
而雨园中的一切仿佛随着雪季的结束而慢慢变得更好,初桐十日之内两次奉诏,并且许是因为尊主神功已成,这两次都十分温柔,初桐回来的时候幸福的仿佛要死掉一样。
而玘,似乎被遗忘在最后一间的角落。不过他有与荆楚之间的小小的秘密,仿佛构建出自己的乐园。
有一次荆楚不依不饶地问玘爱不爱他,玘笑着避开这个话题,不过他说:“好啦,我不会让你难过的。”荆楚大呼小叫地抱住他。
一直到了初春的某一天,忽然何繁又进入了最后一间小院落,玘再次被传召了。荆楚紧张地望着玘。玘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忤逆尊上了。”
小轿抬过初春的山崖,山脚下远远望去是一片淡粉嫩绿,林间的鸟雀也叽叽喳喳地吵个不休。
多想,多想像这些自由的鸟儿一样。
玘这幺想着,便这幺做了。
10.
雨园里失落了一个少年。何繁管的很严,大家都不许提这件事。因为这个少年在被抬去灵犀宫的时候,像一只坠落的鸟儿一样投下了山崖。但是奇怪的是,至今也没有在山脚下寻到少年的踪迹。有人悄悄传闻说看到他张开手臂像长出了翅膀,故此能够飞起来吧。
我或许能够稍许体会到玘的心情了。荆楚在去灵犀宫的路上,望着帘外的风景默默地想着。
他放下了轿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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