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时去了。
又是一番梳洗后,两人都睡了。
徐子墨睡不着,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
他可以听见旁边徐子赤的呼吸声。
徐子赤应该睡了,也可能没有。但是,他没有找自己说话,显然是不想言语的。
在这个寂静的小世界里,他们紧挨着躺着,最是紧密的姿势,可又各怀心事,充满着猜忌和隔阂,仿佛被一个窄而平的世界无形地割开了,离得太远太远。
徐子墨闭上了眼。
徐家虽是将门,却最讲究诗礼传家,家训极严。仁义道德,忠君爱国,向来是刻在徐家牌匾上,由子子代代传颂的。持枪上马能杀敌,倚马可待做文章,是一个徐家子弟最基本的要1∮2。3d■an⊥m∫ei点求。
当年徐子赤之事,若搁在一般的勋贵人家,也不过一件少年风流的韵事。在一众人酒足饭后,作为谈笑罢了。酒桌上应酬得当,那人也许还能得个风流之名。
可在徐家,那就是顶顶的恶。
他自小是被当徐家继承人养的,三纲五常,忠君爱国,君子慎行都是打小刻在骨子里的。在之前,他平生最大的理想,也不过是顶起徐家的门楣,照顾好几个兄弟,寻一门家世相当,温柔娴静的妻子,生一两个孩子,好好教养,将徐家一代代传下去。
只是……
他翻了个身。
与两个亲弟弟媾和,期间还掺杂着背叛的因素,在伦理和道德的漩涡里挣扎,无处抽身。
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他该怎幺办?
徐子赤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喊道:“徐子墨。”
黑暗里,徐子墨嗯了一声。
徐子赤又喊道:“二哥?”
徐子墨又嗯了一声。
徐子赤最后才低低地道:“别离开我,好吗?”
徐子墨嗯了一声:“好。”
他闭上了眼。
第二天清早,徐子墨醒的比徐子赤早,轻手轻脚起床后,便去小厨房给徐子赤准备早饭。
徐家讲究节俭。他们几兄弟都不爱人伺候。原来这水榭还有三两个丫鬟日常收拾打扫,时常伺候着,待他住进来后,徐子赤便只让她们到门外候着,等候听令,轻易不能进屋了。
寻常小事,都是兄弟俩自己动手。去厨房,拣了三两样小菜,两碗清粥,徐子墨便往回走。
徐子赤将将起床。
徐子墨摆好碗筷,又接过屋外丫鬟端的热水,放在床头,待徐子赤漱洗后,两人便一同吃了饭。
将吃完,守在门口的仆妇便报,胡老三求见,说是大夫那边。
徐子墨登时想到了徐子白。他中了毒,身子孱弱,须得好好静养的。只是他一向性子孤傲,也不听人劝的,也不知胡老三他们能否照看得好她。他心焦不已,登时便要唤胡老三进来。
只是……他又望了眼徐子赤。
徐子赤只低头饮茶,眉眼氤氲在乳白色热腾腾的雾气里,看不分明,显然一副不欲管的样子。
徐子墨便说道:“让他进来吧。”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怕这胡老三口无遮拦的,说漏了什幺,又道:“还是我出去吧。”
只是……
他又转头望向徐子赤。
徐子赤只是低着头品茶,一言不发。
他迟疑地道:“阿赤,我……”
徐子赤抬头望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是有什幺事吗?”
“是。”徐子墨总觉得这个笑容很不对劲。但是,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先去看一下,就一会儿。”
“过来。”徐子赤朝他招了一下手。
徐子墨不解其意,靠了过去。
徐子赤在他脸上印了一吻:“早点回来。”
徐子墨嗯了一声,抬眸望着他。
徐子赤依旧笑得温柔,眉宇间平和无波。
徐子墨皱眉。
徐子赤的表情太平静了,对,就是太平静了,像一潭太深的碧水,尽管表面风平浪静,可总让人禁不住猜测,内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始终觉得不安,走出了水榭后,又回头望了徐子赤一眼。
他站在门口,轻轻望着他,眼里还含着笑,只是……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疑心徐子赤身上少了以前那种任性恣意张扬的耀眼的光芒。
“二少爷?”
仆人喊了声徐子墨。
徐子赤仓促应了声,回头笑了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应该是错觉吧。
胡老三找徐子墨不是因为别的。徐子白病了。他们给他买了药,徐子白也吃了。但是……胡老三挠了挠头:“可是,从早上起就一直有病人找上门来。只要有病人来,四少爷不管做什幺,就都会医治,养了一晚上,人反而病得越发重了。”
徐子墨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拍了拍他的背道:“我过去一趟。”
小院依旧很安静,一株细瘦的白梅树被风吹着,细小的绿叶在屋檐下簌簌而动。
徐子白正在给病人把脉,还是上次那个老婆婆。徐子白看完了,简单和病人说了情况,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给病人抓药。徐子墨立在旁边,静静看着。看他在摸索着在药架子上翻拣,时不时还羸弱地咳嗽两下。
他上去,轻拍着徐子白的背:“你报药名和剂量,我来帮你捡。”
徐子白一动不动。
徐子墨又解释道:“基本药理我还是懂些的。病人也在等着呢。”
徐子白便开始报药名:“决明子,枸杞……”
徐子墨帮他拣好药,又按剂量称好,打包后再递给那老婆婆,依旧没收钱。
那老婆婆只道他二人是兄弟,便连连道谢:“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徐子白不言语。
徐子墨尴尬笑笑。
老婆婆千恩万谢地走了。
徐子白又摸索着收拾药材。徐子墨上去帮忙。徐子白也不推辞,见他动手,便去做别的。
徐子墨问他:“吃过饭了吗?”
徐子白不作声。
旁边徐子墨派来照顾徐子白的人道:“吃了。吃的清粥白饭。”
“你一向只吃这些,上次看你也只吃了一个白馒头?”徐子墨问:“还想吃点什幺吗?”
徐子白只一声不吭。
“这些我来吧。”徐子墨又道:“现在时间还早,你身子弱,去床上躺躺吧。”
徐子白不答,依旧拣着药材。他看不见,每样药材都要到鼻尖下闻一闻,又探其植株形状大小,方才确定其名目。行动自然极慢,只是,他却始终不骄不躁,慢吞吞但异常仔细地做着,心无旁骛。
徐子墨也只得帮他拣着。
徐子墨又问:“上次,你师父信里说,那毒有了解药,可是真的。”
徐子白不作声,只是沉默地拣着药。
徐子墨苦涩一笑,又道:“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但是,子白,我希望你活下来。”他喉咙滚动着,他想说,你不能走,否则我……我该怎幺办。可,这句话到底没出口,他只是又艰难地道:“你是我胞弟,母亲去世前,让我好好照顾你的。”
徐子白突然将手里的药材一扔,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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