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越来越干,众人的紧张如热油浇在红红的火星上,下一秒就可以噼噼啪啪烧起来。
哒哒哒——
这是他们的马蹄声。
广袤的平原上,这马蹄声格外清晰。太清晰了。仿佛偌大一个呼伦城,已然死了。黑色的沉默的城市成了一个用坟墓做成的陷阱。他们这几十人一步一步走着,听着自己走向死亡,等待着下一秒就会爆发的生死搏斗。
他们更接近了。
徐子墨听见了风从城墙上卷来几人的声音,似乎是急促压抑的呼吸。城门内里窸窸窣窣窜过几条人影,有男有女,径直朝徐子墨几人扑过来。
现在!
就是现在!
徐子墨骤然起身,猛一提刀剑:“动手。”
“徐将军——”
振天盖地一声儿呼喊。
他的动作骤然刹住:“你们……”
“徐将军,我们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无数人冲了出来,将他们一众人团团围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不等,衣饰各别。他们一齐跪在徐子墨跟前,咚咚咚磕头大拜:“徐将军,徐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请受我们一拜。”
徐子墨傻了。
这是……
“徐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徐将军,北疆等您好久了……听说你病好了,再回北疆来的那一刻,我们就盼着您过来了。今天您终于来了。我们等的好苦啊。”
“徐将军,您是我们北疆的恩人啊。”
“徐将军,为我们报仇啊……”
徐子墨回神,终于明白发生了什幺。他心中是如海浪般劈头盖脸浇过来的酸涩与激动。他、他、他何等何能。他心中又愧疚有难过。六年时间,他耽误了六年时间。一大半个北疆,都已经落在突厥手里,他有愧……他怎幺受得起这些人的顶礼膜拜。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这些沉甸甸的希望与希冀,他怎幺受得起啊。
他……
他……
他……
他哽咽地哭出声,扑腾下马,跪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前,双手搀扶着:“老人家,您别这样,我当不起。”才搀起左面的老妇,右面的大叔又磕了一个头,面前一个古稀老人又怎幺都搀不起。
他哪敢受这些拜。
他给这些北疆人回拜着,一个接一个:“老人家们,我当不起。我真的当不起……”
多少年后,徐子墨曾无数次回想起那天,那些百姓的音容早已模糊,唯有那一跪砸在心口的责任感,多年后都让人觉得沉甸甸的。这是他的北疆,他的责任。他让这些百姓等了太久了。他……对不起他们。
那一日,他们许久才将人劝散了。
从他们口中,徐子墨得知他们大多是逃难出来的,有来自哈奇的,洛城的,桐城的,也有安庆的。在呼伦城住了几年,日日都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亲人,一听见徐子墨要回来,都自发的想要来迎接。
徐子墨将他们亲自送入城内,一再向他们保证会替他们收复家园。
挥别众人后,徐子墨一声长叹。
如古诗中所言。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怅然进入城内,一众人先去将府。徐子墨要与前任呼伦守将交接后,方可进驻。
一进入将府,早有许多人再次等候,排成两排,一溜七八个衙役服色的小吏。徐子墨目光扫视一周,正中的红木太师椅上空空如也,并未看见守将。
他望向一众等候的衙役。
一众衙役皆低下了头。
徐子墨也不欲为难他们:“去唤你们元帅出来。”
一长脸衙役小声道:“元帅去城楼了。”
徐子墨早已命人来通知过他到任日期,也定了今日即刻交接。此时,哈伦守将不在府中交接,却去了城楼……
那长脸衙役低垂着头。
徐子墨扫了他一眼,让胡老三等人先去安置行李车马。
他一人去了城楼上。
阔别六年,他又站在了这里。
上到城楼上,徐☆◇1◥23m◢⊿⊿♀ei. ▅子墨往远处望了望,看见苍茫辽远的青绿草原和更远蓝黄交接的天际,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是他熟悉的北疆。
“徐将军可是怀念了?”
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徐子墨回头,望见一人。
这人约摸三四十年纪,小长脸,尖下巴,颧骨略高,鬓角斑白,模样颇有些尖刻。灰白色素色长袍,一把漂亮的白胡须,看起来更像一个私塾先生,而不是镇守北疆的将军。
徐子墨眯起眼道:“陈将军。”
他摆摆手:“徐将军面前,何敢称将军二字。”他又退了一步,夸张地向下深深一作揖:“徐将军,您可算来了。老朽可算是翘首以盼多日啊。这北疆城有您来了,可算是有了青天了。”
徐子墨并不接话。
这人说的看似好听,却分明是在他讽刺拥兵自重。
那人略挑了挑眉。徐子墨不搀他,他也便自己站起来了,重新从城楼上往下望:“徐将军,方才的场景,你我都看到了。徐家世代镇守北疆,在北疆威望确实非旁人可以比拟。只是……若偌大个北疆,只认徐家,不认朝廷,这……”
徐子墨面沉如水。
他望向徐子墨,陡然截住,只一笑:“不说了不说了……”
徐子墨眯起眼。
他早料到这人并不会顺利交权,只是没料到他会拿朝廷忌惮做文章。
为什幺是这?
徐子墨不动声色:“徐家乃先帝之异姓兄弟,从开国起便镇守北疆,绵延数百年,世代未断,其忠心人人可见。且,陛下已经让我重新来镇守北疆,便是信任我之意。”他顿了顿,“亦或是,陈将军对圣上之意有所看法?”
“不敢不敢。”
他朝右上空中作了个揖:“圣上之断,自然是圣明。只是……”他捻了捻胡子,“……徐将军真觉得您这番来北疆简单吗?”
徐子墨眯起眼:“你什幺意思?”
他只一笑:“徐将军和太子关系不错。”
这话题转的倒是快。
徐子墨道:“只是略微说过几句话,算不得有交情。”
“既如此。”那人一笑:“我奉劝您一句,离那位,还是远一些吧。真正的潜龙,可不会这般张扬的。”
徐子墨记得此人并不是太子党。资料中显示,他亦不倾向大皇子,在朝廷上几次表态,都是两边不得罪的中庸之言,分明是个墙头草。为何今日有这一番话。他话里那真正的潜龙,又是指的谁。
徐子墨依旧沉声道:“徐家只忠于陛下。”
“忠于陛下好啊。”那人笑了笑,走到徐子墨身边,将虎符按在城墙上,与徐子墨并排着,斜望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徐将军可要做到这话才好。”说完,便下了楼。
徐子墨扭身,望着他的背影。
这人到底什幺来历?
徐子墨手头没有更多资料,只得以后再查,暂且压下此事。
拿到虎符后,他的当务之急便是整顿军队。
徐家这一代只有他一人从军。
他出事时,并未料到还能重返战场,徐家四子中也无第二个领兵之人,又有朝廷之令,徐子墨便将北疆军的令牌交了出去,只留下北疆军中徐家的精锐。明面上是五百人,实际大概有两千私兵。
这是徐家的底蕴。
徐子墨原是打算待他死后,在他们兄弟几个的孩子里找一个有才者交与他的。
只是现在……
只能改日催催大哥了。
徐子墨回到府中。去军营里探情况的人已回来了,正一五一十与他汇报着。
如今情势并不乐观。
他离开军队已有六年,手底下一班人马早被换的七零八落,短期内培养并非易事。全换掉定会引起反弹,少不得又拉又打,一一收服。且时间久远,军队里来了不少新兵,对他都只是只闻知名不见之人,言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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