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遇袭的地方一段距离,他借着月光隐约看见安静的山道上马车无声歪斜着,地上模糊的死人尸身,仿佛是一片马车造就的坟冢,四周没有任何活人的踪迹。
他躲在山道旁,透过灌木缝隙看了一阵子,不敢去车队旁边,一是害怕看见遍地尸首,二是怕有刺客回来发现他。
他远远朝车队恭敬地揖了揖,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沿着山道缓缓向前走。
衣物湿透,贴在身上有些沉重,夜间的山林更让期思觉得身上冷,但他不敢停下,只是一直走,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会不会被杀死。
山道蜿蜒,身后是峰峦绵延,两侧是峡谷和参天林木,夜间山林有动物出没的窸窣声响,雨水从树叶滑落,山谷上空一轮明月拨开积云洒下光辉。
走了不知多久,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半干不干,肩膀和手腕痛到麻木,身上许多地方每动一下便痛一下,脚上磨得起了水泡却也浑然不知。
终于,天快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山外一片县城。
天还未亮,街道空无一人,屋舍门户紧闭,他不知道该敲哪一扇门,只是胡乱转过几个街角,终于体力不支,在一户宅子后院的小门边昏睡过去。
启明星在天空的一角闪烁,寂静无人的小街上,期思裹着沾满泥水和血迹的衣衫,静静靠在这户门扉前,清风拂过,他发丝微动,却双眼紧闭,沉入漫长的梦境。
第7章 去寻
天光微亮,雄鸡鸣唱,柴门犬吠,整个白谷县城从沉睡中醒来。
赵家府宅大,下人们早早起来洒扫院子,进进出出。府里管灶房的赵五早早起来,如常开了后院偏门,准备出府去。
一推开门,却觉得门碰到了什么东西。
赵五吸着肚子从半开的门挤出去,发现门口一个浑身泥污的少年倒在地上,只有胸口微
弱的起伏显示着他还活着。
“嚯,白谷县何时来了这么个小花子?”
赵五蹲下身子探了探期思的鼻息,发觉气息有些弱,思量片刻,最后还是小心地把期思扶着抱起来,抱进院子,从自己屋里找出一床旧席子和粗布单,铺在柴房里,把期思放在上面,转身去找东街的医馆大夫。
期思躺在柴房里,眼睛紧闭,毫无知觉。
赵五扣了半天门,把大夫给扣醒了,大夫打着呵欠,一脸疲倦跟着他去赵家宅子。
“呦,这是被人牙子上刑了吧?”大夫仔细检查过期思,一身睡意都没了,嘴里啧啧直叹。
“瞧瞧呦,肩膀筋骨错位了,手腕脱臼了,看看这,啧啧,身上小伤多得很,不过没有断骨头的……这气脉也不对啊,这就没办法了,先养筋骨吧,身上淤血散了再看……”
一屋子人听得心里发颤,白谷县一向太平,哪里见过这样的伤患。
赵五谢了大夫,对围在屋子里的小厮丫鬟婆子挥挥手道:“别看了别看了,你去烧点热水,我给他洗洗,换身衣裳,老爷夫人醒了带过去给瞧瞧。”
几个小厮手脚懒,不爱管这闲事,一溜烟地跑了。婆子丫鬟倒是心疼这孩子,留下照顾起来。
天光大亮,赵家老爷夫人在厅里用了早饭,便有婆子匆匆过来道:“老爷、夫人,赵五在后院门口捡了个男孩儿,一身伤,一身泥,不知怎么来的。”
赵家是白谷县一户富商,也有田地放租,是几代的大户,一家主子和善,在当地有些声望。
赵家老爷、夫人年逾五十,慈眉善目,家里只一个儿子在外地忙生意,子嗣单薄,向来喜爱小孩儿。听了下人禀报,便去看期思。
后院里,赵五和婆子丫环已经给期思擦身换洗,抱到空置的厢房里,期思沉沉睡着,一直也未有醒来的迹象。
赵家夫妇进屋到床榻边看看,不禁啧啧叹息,十分心疼。
期思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庞白皙清隽,眉头却在睡梦中仍旧紧蹙,身上时不时抽动一下,面色苍白如纸,显然受了苦楚。
他肩膀和手腕上了药,缠了布,期思因自小练武,身体紧实,但还是偏瘦,此时只着一身单衣,孤零零躺在那里,显得整个人十分单薄。
赵夫人身边丫环过来,手里拿着件脏脏破破的衣裳,低声道:“夫人,这孩子来时穿的外衫。”
赵夫人仔细看了看,衣服虽被泥水污了,且划破多处,却显然是用的好料子,暗纹团锦细看下华贵细致。
赵老爷凑过来看了看,道:“这孩子怕不是什么叫花子,也许是被拐了,半路跑出来的。”
赵夫人思量片刻,着丫环把衣服洗好收着。
晋国皇子失踪,使队无一活口,又查不出结果,于是一连好多天,燕国朝堂上都笼罩着森森阴云,皇帝明显不高兴。
当时提出要晋国送来质子的右丞相李岑,一时被百官案发暗地里戳了又戳。
御书房内,肃帝陈濬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园子,背对着一屋子臣子,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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