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张敬已经注册了一家公司,这个公司里除了张敬和关初阳还有他们的一位师兄之外,还有喻冬这个合伙人。喻冬只负责出钱和联系技术方面的权威帮忙解决问题,其余基本什么都不管。
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犹豫。
“我……我和张敬在做一件事。”他吞吞吐吐,“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宋丰丰:“嗯。”
喻冬犹豫了很久,像是没办法直接开口:“我也许可以通过这件事,把属于我妈妈的东西拿回来。”
宋丰丰轻声说:“很难吗?”
“开始的时候很难,但现在都筹备将近一年了,一旦开始,接下来就很简单。”喻冬说起了自己在那边的生活。
出国之后一开始很难适应。喻乔山家里有亲戚在那个城市定居,喻冬直接住到了这个叔叔家里。因为有喻乔山的叮嘱,他们一开始以为喻冬是极难管束的人,对他看得很严,但很快,喻冬一头扎进学校和各类学科之中,反倒成了比他们的孩子还要省心的人。
在国外学习并不轻松。当然也有轻松的学法,但喻冬没有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孤独而沉默,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有时候因为太过困倦,常常在地铁上坐过站都不知道。
“当然也有很开心的事情。”喻冬笑了一声,“你知道的,他们跟我们过节的习俗不一样,即便是万圣节,也要过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我现在学会做很多菜式了,不过有些材料那边没有,用了替代品之后味道会变得很奇怪。对了,老干妈你知道的,它特别受欢迎……”
他说得很快,很急,像是用这种急促的交谈来避免某些尴尬时刻,避免听到一些自己不想听到的事情。
“喻冬。”宋丰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喻冬立刻停了下来。
宋丰丰几乎没有迟疑:“我很想你。”
海浪声似乎变大了。正是涨潮的时分,低飞的海鸥在鸣叫,渔船回港的汽笛声和海军基地的钟声一同响起。
在这些声音里,宋丰丰听到了喻冬带着浓厚鼻音的哽咽。
“我也是……我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喻冬结结巴巴地说着,捂着自己的眼睛抽泣。
在分离的三年里,宋丰丰其实设想过很多很多次,如果他和喻冬重逢了,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他生气过,甚至在喝了酒之后愤怒地冲到操场嚎叫,最后被舍友拖回宿舍。
有时候在他的想象里,他过得比喻冬还要好,生活幸福,家财万贯,趾高气扬;而喻冬在他面前目瞪口呆,满脸悔意。
而更多的时候,宋丰丰知道,他们的重逢可能并不惊心动魄,也没有任何冲击,就像是两位普通朋友在路上相遇,互打招呼,随后各自道别。喻冬说不定会结婚——宋丰丰心想,毕竟他不知道喻冬是只喜欢男孩,还是只喜欢他。于是在他的想象中,喻冬有时候带着自己的妻儿,有时候则和别的男人牵手。
所有的外人都是不清晰的,只有喻冬的面庞还和宋丰丰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可也正因为这样,所有的可能性早已经被他想完了,所有的话也早在心里头来来回回说了无数遍。等到真的重遇时,只有最好最迫切的那句,就停在舌尖。
我很想你。
喻冬一直在小声地哭,说的话又含糊又混乱。
他有太多太多不可对别人说的心里话,只能向宋丰丰一个人敞开。但他在这漫长的三年里,连跟宋丰丰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在离家之前,为了让喻冬知道自己确实有能力破坏宋丰丰现在的生活,喻乔山给喻冬拿回来了一些东西,包括宋丰丰的高考成绩单,他父亲的大副证复印件,还有他那位早已经不联系了的母亲的生活状况。
喻乔山认定了自己的儿子一直都是正常的,完全是被宋丰丰带上了歪路,因而严禁喻冬和宋丰丰有任何联系。喻冬不怕他对付自己,但怕他对付宋丰丰。
他不想让宋丰丰失去希望,甚至走上龙哥的路子。
龙哥对他们很好,但他身上永远都有危机存在。喻冬不愿意宋丰丰的生活中出现这种可能,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不愿意。
和喻乔山的想法恰恰想法。喻冬认为,是因为自己在宋丰丰身边,所以宋丰丰才会走上“歪路”的。
这是他不可对人言的恐惧。他一旦做错,就会将自己喜欢的人拖入深渊,永远爬不上来。
但暌违三年,宋丰丰却仍旧对他说,想念你。
喻冬不敢哭得太大声,为了压抑声音,他把手攥成了拳头,紧紧抵在海堤上。
“别哭了……”宋丰丰小声说,“我才想哭,你就这样一声不吭跑了。”
喻冬又跟他道歉,反反复复都是一句“对不起”。
宋丰丰的额头抵在温暖的窗玻璃上,随着喻冬的每一句道歉而重复:“没关系。没关系……”
他眼眶湿润,声音温柔,手却也紧紧地攥成了拳。
如果喻冬就在眼前,他会不顾场合与人群,把喻冬抱在自己怀中,亲吻他的头发,紧密而周全地将他保护着。
也不是没有怨言和愤怒。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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