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这么一块敲门砖,龟奴主动把两人领到二楼雅座,跟大厅里闹哄哄的人群隔开来。
顾怀清为买笑不惜一掷千金,段明臣却有些不以为然,道:“顾贤弟,看起来你今日对摘下头牌势在必得了?”
“嗯哼,不然我来此作甚?”顾怀清一脸的理所当然。
段明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若是莲君真的选了你,你又当如何?”
顾怀清奇怪的看了段明臣一眼:“段兄问得好奇怪,就像上回在教坊司那样啊,让美人陪我喝酒,再来点小曲儿,喝高了就醉卧芙蓉帐呗!”
“哦,听听曲儿,喝喝花酒,然后睡一觉到天明,就这样吗?”
“不然还要怎样?”顾怀清一脸莫名其妙,想了想又道,“只不过上次是美女作陪,这次应当是个俊俏的小哥儿吧。”
果然如此……敢情在顾怀清眼里,男人来烟花之地寻欢,不过是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儿而已,怪不得刚才他被窑姐儿骂都没反应呢!段明臣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顾怀清却误会了段明臣的笑容,不悦道:“你笑什么?莫非你觉得我赢不了?”
段明臣剑眉微挑:“这个……可不好说呢!”
“那你等着瞧吧,到时候你可要认赌服输!”
“好啊,愚兄拭目以待。”段明臣抱起双臂,摆出看好戏的架势。
第28章 雾里看花
两人在雅间喝了两杯,这时有一位约十岁的清秀男童来敲门,跟二人解释今晚的规矩,要见到莲君必须连过琴棋书画四关,四道考题均由莲君亲自拟定,过了这四关才有资格见到莲君真容。
段明臣虽是武状元,但段母很重教育,自小给他延请名师,完全比照世家子弟的教养,因而他的文采修养也很拿得出手。顾怀清则略费了一点周折,尤其在书画这两关上,不过最终还是顺利过关。
有惊无险的过了四关,小童对二人表示恭喜,然后领着他们顺着一侧的楼梯登上三楼,头牌的房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熏着淡雅的木樨沉香,青色轻纱帷幔缓缓拉开,神秘的莲君终于露出真容。
在看清莲君容貌之后,顾怀清不禁有些失望,或许是之前期望太高吧,竟觉得所谓头牌,也不过如此,离倾国倾城的美人差得远了,脸孔只能说是清秀白净而已,身段柔软纤长,翘着兰花指,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弱柳扶风一般。
这等姿色就能当头牌?顾怀清虽然出于礼貌没问出口,但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段明臣却早有预料,只是含笑不语。
其实不是顾怀清眼光太高,而是世人的审美问题,时下士大夫阶层追捧的就是这种纤秀骨感型美人,认为这样才有风骨,清淡高雅,而浓艳魅惑的相貌则落了下乘,被认为是俗气的。
顾怀清心生失望,对面的莲君却两眼灼灼的盯牢了眼前这位俊美非凡的白衣公子。
大抵作皮肉营生的,不外乎两类,要么爱钱,要么爱俏,若是客人既有财又有貌,那自然是梦寐以求的。
早先龟奴就提醒过他,这位白衣公子出手阔绰,赏了他一枚猫眼石,莲君对于琴棋书画狠下过一番功夫,一眼便认出顾怀清手中的折扇上的书画乃是前朝大师之作,况且顾怀清又生得如此俊美,莲君若是不心动,那简直没有天理。
莲君不禁红了脸,为了掩饰失态,他用扇子半遮面,但眼神却流露出倾慕之色。
顾怀清原本有些失望,但想起跟段明臣的赌约,又重新打起精神,摇着扇子做出一副风流纨绔的木有,势必要赢得莲君的芳心,胜段明臣一筹。
段明臣漠然的站在顾怀清后面,悠闲地望着窗外。顾怀清太过耀眼夺目,而段明臣又刻意低调,莲君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顾怀清的身上。
寒暄一番之后,莲君见顾怀清谈吐不凡,气质绝佳,心中十万个满意,羞答答的正要将代表心意的玉环送出,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寒意袭来……
莲君惊慌抬首,却见顾怀清身后的公子转过脸来,寒星般的眸子冷冷的望向自己。
莲君一下子愣住,但凡欢场混迹之人,都善于察言观色,他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读出了段明臣眼中的警告,突然想到早上接到楼主的指令,又瞥见段明臣腰间造型独特的小唐刀,顿时心头剧震,脸上血色尽褪,吓出一身冷汗来。
于是,顾怀清和段明臣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房门,下一个客人则侥幸获得了莲君的青睐,欣喜若狂的搂着美人共度良宵。
顾怀清满头雾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才明明莲君对他很有好感,怎么一转眼就婉拒了他?只有段明臣心知肚明,暗中偷乐不已。
虽然东厂在宫中势力滔天,但宫外还是锦衣卫的天下,秦楼楚馆更是锦衣卫的关注重点。像倚玉楼这类风月场所,都受控于锦衣卫,是他们收集消息的秘密渠道。段明臣事先打过招呼,倚玉楼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还不是乖乖听锦衣卫的命令办事。
顾怀清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他生性张扬,又得圣宠,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脾气,很少有人拒绝他,何况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小倌儿。顾怀清自觉颜面大失,便要了两坛竹叶青,拉着段明臣到露台上对饮。
段明臣私下动用手段阻了顾怀清的好事,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好言劝慰顾怀清:“贤弟,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莲君没有选择你,其实不是看不上你,相反,恰恰是因为你太优秀了,他内心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段明臣变相的夸赞极大的满足了顾怀清受挫的自尊心,顾怀清心口的闷气褪去许多,一手抄起酒瓶,仰头喝下大半瓶,以慵懒不羁的姿态斜倚在栏杆上,眯着眼笑道:“呵,没想到段兄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你真的认为我有那么好?”
段明臣脊背挺得笔直,一本正经的道:“我生平不喜打诳语。”
顾怀清嘁了一声,想到一个月前初识时,段明臣可是没给过他好脸色,经常板着脸教训人,现在么,依然是正经八百,明明才二十来岁的人,却跟老头子似的一板一眼,怪不得没有姑娘肯嫁他,谁要嫁一本会走路的《朱子家训》啊!
不过……对朋友倒是挺义气的,武功也不错,顾怀清抿嘴一笑,举起酒瓶跟段明臣碰了碰。
二人坐在露台上饮酒,耳畔回荡着温柔旖旎的丝竹乐声,屋檐下几盏八角宫灯在绵软的春光中轻轻摇荡。昏黄柔和的灯光映在顾怀清的脸上,那双平素里黑亮锐利的凤眼,因为饮酒而笼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段明臣坐在他对面,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却无端的生出月笼寒烟、雾里看花的朦胧之美,令人恨不得拨开那薄雾,将美景看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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