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掰了一块薯药——今日在邻村卖菜时换来的,老长一根,够吃好几天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这个没有用,这事儿可不会这么完了的。”
“那自然还没完,我先让他们闭门思过一日,然后要自述反省,也给其他村民做个范例!”
“……那井谁用?”
“这又不重要。”
吴非抬头深深地看了韩老爷一眼,“这事儿可不会这么完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傍晚,韩君岳正在灶间抱着半块薯药学削皮,宝福哐当当敲着吴非家的大门,“韩老爷!韩老爷!吴大哥!我哥和二牛爹打起来了!”
十四、
韩君岳蹭地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好好在家反省——”
“那咋可能老在屋里呆着呢!”宝喜急得直跺脚,“老爷老爷,你快、快去看看,二牛爹打人可狠了!万一我哥给打出好歹来咋办啊!”
“快带我去!”韩君岳一撩袍子就跟着宝喜跑了出去,连吴非在后面直喊他“等会儿!”就没顾上,慌张张地就出了院子门。吴非叹了口气,拿了个大碗来把韩老爷刚削了没几刀的薯药盖好,擦擦手出门顺着宝喜跑走的方向跟了上去。不多会儿到了两家跟前,果然一堆乡亲在那井边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吴非忙挤进去,看见韩君岳两手叉着腰站在当中,宝喜和二牛爹已经各自被几个人拉扯住,犹自气喘吁吁地瞪着眼,嘴里叫骂不停,把韩君岳气得脸都青了一片。“讲不讲道理了啊?让你们在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一下私心,你们倒真是有本事,打开大门打起架来了!农闲时节闲游斗殴,这也是重罪!怎么搞的!就为了区区一口井?世风沦丧!人心不古!”
“俺好好在家的!他先不对!他今天又来打这井里的水!”
“屁哩!你在家咋看见俺打水的!”
“你个王八羔子!你站着别动俺打不死你——”
“来!你来!俺站着给你打!”
“老爷你听见了啊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够了够了别吵了!”眼见着两人骂着骂着又要上手打起来,旁边围着的乡亲们哄哄嚷嚷地又是拉架又是助威,韩君岳赶紧自己挡在宝喜和二牛爹中间,一边扎手扎脚地把两个打红了眼的男人勉强拉开,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劝着“别打别打!哎,快别打了!”吴非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看着韩老爷自己也不免受了波及,搞不清是谁的拳头胳膊蹭到他胸前后背,弄得狼狈不堪。吴非赶紧也上前去帮人拉架,好不容易又勉强分开了一下,韩君岳抬手摸摸有点歪斜的头冠,脸色青白青白的,仿佛秋后地里的萝卜,“打得这样成何体统!本以为我村民风淳朴,乡邻勤苦朴实,今天闹这么一出,是什么道理?我要跟你们讲清楚——”
韩君岳正要侃侃而谈,二牛爹却完全没听见说了什么,他被自家婆娘和几个邻居半拉半扯地坐到地上,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地上随便一摸,竟抓了块半大不小的石头,冲着对面的宝喜就狠狠砸了过去。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韩君岳是学武之人,虽是敏捷,但这时候一心在讲道理教化民众,眼见着那石块飞过来,身体先不由自主地往前挡了一下,“哐当”一声被正砸中额角,当即一仰跌倒在地,后脑勺也狠狠磕了一下。四面众人一瞬静默下来,随之便炸开了锅,哄嚷着喊着找吴非,找药油,找布条给老爷头上包扎。吴非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帮韩君岳扶着坐起来,看他紧闭着眼睛,一手捂着小半边脸,也不说话,也不喊疼。吴非不知他伤得怎么样了,着急地小声问他:“怎么了?你快把手拿下来让我看看,严重吗?流血了吗?”
不知是不是听了熟悉的声音略感安心,韩君岳茫茫然睁开眼睛,一手抓住吴非的胳膊,“我好像……一边看不见了?”
“……你捂着眼睛,当然看不见!快放下手!”吴非急得都要笑出来,伸手去扯韩君岳捂着脸的那只手。却看见他额角上当真被石头砸破了一块,伤口似乎很深,缓缓地流出血来,把韩君岳左边眼睛糊了一片,还往下滴到衣袍上,看着煞是吓人。旁边乡亲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讪讪地谁也不敢说话了。吴非抬手要帮韩君岳站起来,“快回家去,这个得赶紧上药,小心留个疤——”
“不行不行,这边事情还没解决呢!”韩君岳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手摸了把眼睛,更弄得大半张脸上都是血迹斑斑,“先解决了这井的问题,我还得给他们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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