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岳拿过来一瞧,见正是今年收租时自己亲手写好的条目,在吴非那条旁边,刺史大人又龙飞凤舞地批了一句:“此人奇哉,萝卜缴租,未见也,可否?”
“这……这不会是——”韩君岳抬起头,一脸为难,“刺史大人,不会是不准吴非明年缴萝卜当租子了吧!”
“……这可难说。”县官老爷皱着脸,“单凭他这一句话,琢磨不透刺史大人的心思啊!”
“不得了……”韩君岳不觉站起身来,“吴非他说过,实在种不出粮食,要是他的萝卜茄子都不能缴了,那可怎么办!不行不行,我、我得去州府里问个清楚——”
“别急别急,哎你急什么!”县官老爷招手让韩君岳坐下,“我知道他这回事。就随手写一句话,哪能这么当真呢?你啊,还是毛躁……”
韩君岳撇着嘴又坐下来,闷头再看了看刺史大人有些潦草的字迹,县官老爷在一旁继续道:“我看他也不一定是在意了,议事那天提也没提嘛,你先别跟吴非说……哎,要不还是说一句罢,明年开春,再种点谷子试试?我搞了来好种子,咱们这里还没种过呢,说不定就能行呢——”
“唉,万一那刺史大人是当真不让我缴菜蔬,我可还真没办法了……”
吴非一面仔细地给核桃仁剥着皮,一面忧心忡忡地跟韩君岳说话。这堆核桃是他专门挑过的,果仁又大又亮,用沸水煮过,褐黄色的外皮就更好剥一些。韩君岳靠在一边看着他动作,吴非本来嫌他挤着自己不舒服,可韩老爷喊冷,非要靠紧了才暖和,推也推不开,吴非也就由着他了。韩君岳也担心着,但又劝他道:“没事,你没看见这个刺史大人在账簿上乱写了好多批注,都像是随笔一画,不甚在意的,大约写你的那句,他写过了也就忘了呢!”
“唉,但愿吧——别动,你吃那一堆去,这要留着做酪呢。”
吴非挡开韩君岳伸向核桃仁的手,让他自己去翻炉子上烘烤的干核桃吃。韩君岳去随便摸了几个,又过来挨着吴非坐下,问他:“你还会做这个吃?”
“以前在京里时,这些吃的花样太多,学都学不过来,而且用料都太讲究精细了,这里是没有的。也就是核桃酪,做法最简单,我还能记得住,过年的时候好歹得有些甜的,也算讨个明年的彩头。”
自烧了那玄色大氅之后,吴非渐渐也不太讳言以前在长安时的情形了,有时韩君岳问起来,也说些在秘书省当值的见闻,只是绝口不再提苍云校尉的事了。韩君岳自然愿意听他讲讲过去,毕竟他再不甘,再怨愤,都不可能再早一点遇到吴非了。他仔细地问从前吴非住在哪里,喜欢去什么铺子里喝酒吃饭,西市上的胡饼馄饨哪一家卖得最好,去过几次曲江,在哪里看桃花、看牡丹。这些事情里,虽然少不得都有那个苍云校尉的影子,但吴非讲起来的时候都避了过去。他不说,韩君岳也不问,但他心里却少不得惴惴不安。这个影子太过深刻,有时候吴非说着话,韩君岳也发觉,他没看着自己,却远远地看进了那影子里。韩君岳一面固执地腻在吴非身边,知道他也喜欢有个人陪着,一面又担心于他始终走不出那个影子,对自己也只是“陪着”罢了。韩君岳一时心急,一时却又不敢直问,独自一人时对琴呆坐,也只能哀叹几声。吴非自己心里想着一套,不知韩君岳也是种种念头无可言语,他费力地剥了四五个核桃,已经有些不耐烦,站起来擦擦手上的水渍,突然笑了一声,“不过,这个刺史大人的毛病,我以前也遇到过个跟他一样的。”
“什么?”韩君岳从盆子里挑了一个果仁,也想剥来试试。他听吴非继续道:“就是我那位同年的好友,后来做了翰林的。”
“哦,是姓杨吧,还是长歌门人的……”
“对,他这人最好读书,还偏好一些艳异传奇。我借了他些话本来看,那书上也被他写得满是批注,都是随兴而写,有时返回去问他哪句批注是什么意思,他自己都已忘了!”
“呵,”韩君岳也笑起来,“这个杨师兄,我记得你说过他几件事,的确是个有趣之人……哎,他后来怎么样,你是不晓得了么?”
“他放了外任,最初是去靠北的某个州里做了司马,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吴非摇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听说他走时还给我留了信,但我那时因为——竟也见不到那信,辜负好友啊……”
韩君岳一听,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忍着那点不甘嫉妒想安慰两句,却又听吴非说道:“不过我想,杨兄或许早已死了。”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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