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一个急刹车,身体随之向前呼的一冲,立即又被安全带重重拉回座位中,只听旁边咣的一响,随即哎哟一声。我转头发现睡眼惺松的年轻人一面胡乱的揉着撞上侧窗的额头,一面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什么,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清醒过来,只一会,抬起的手臂便渐渐耷拉下去,头向胸口一点点垂低,终于再度陷入梦乡。
音箱里交响曲的调子在节节拔高,恰似欢腾喧嚣,然而虚无与彷徨却从每一个音符的空隙处汹涌而出,被浓郁的夜色一路吞没,连余韵都黯然。
我在乐声中沉默。
交通灯来来回回的变幻着颜色,红的触目惊心,绿的森然可怖,仿佛不停闪烁寒光的瞳孔,冷眼看我疯狂与软弱。
乐音一点一点的凄伤悲凉,仿佛把钝刀在神经处慢慢磨锉,终于颓然而止。
我一震,从迷茫的情绪里抽身而出,自心底长长嘘了口气。
好吧,如果这就是肖恩杜克的宿命,那么就接受它。感谢上帝,我至今仍孑然一身,没有家室之累。
这个念头使我微一怔忡,这一霎父亲的身影忽然无比清晰的凸现在眼前。
在记忆中,父亲永远来去匆匆。
成长的岁月中清晨醒来后常常会在枕边找到新玩具,然而兴冲冲的跑下楼时,却只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对这一切我并无怨怼或不满,可能是是身为特警之子的自豪感,也可能是因为失望已成习惯。
只是这一刻,我忽然触摸到父亲的深邃情感。
感谢上帝,他们都已在天堂,尘世只余我孤身一人。
感谢上帝,我如今没有爱着什么人。
车内一片岑寂,只有乔纳斯均匀的呼吸声,街灯的微光映上那张年轻的脸,睫毛那么长,安稳的彼此交叠着,投下柔和的浅浅阴影。
今天他过得可不轻松,除了连续十八个小时的工作外,还要想尽办法包庇我这个相当疏远的搭档,此刻早已筋疲力尽,这场睡眠对恢复精力会相当有帮助。
我稍一犹豫,伸手自车后座上够起块毯子盖在年轻人身上,然后轻轻打开门跨出车外。
冷风袭来,衣角被风拍得扑棱棱做响,我环抱双手,静静聆听黑夜的声音。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身后传来车门开启的声音。我偏过身,看到年轻人正从车内探头向我张望,一脸迷蒙睡意,右颊被压出一道浅浅的褶痕。
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他揉揉眼睛,展开一个孩子气的天真笑容。
“醒了?”
“是的。”他笑容更深,漫天星光在瞳孔中跳跃,晶晶亮的,却掩不住一点顽皮与狡黠。
这家伙肯定有事。
我不动声色的回到车内,正准备打火启车,却见旁边的家伙朝我这个方向一头扎下来,身体窝得象只虾米,满头金发紧紧抵在我腰间,两只手则抻到驾驶座下不停的挠来挠去。
这场景实在奇怪,而腰部传来的压迫感也让人有点不安,我紧绷身体向车门靠拢试图闪避。
“你干什么?快起来!”
而乔纳斯依然故我,一意在车座下进行挖掘工作,“咦?我明明放这里了,就是这里,没记错啊,哪里……”他充满疑惑的自言自语从我们两人之间几乎消失殆尽的空间传出,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我心头忽觉一阵烦乱,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亲密无间的距离,正准备扬起右肘击开这不知进退的家伙,突然听到座下响起一阵欢呼。
“这里!这里!”乔纳斯陡的直起身体,一脸兴奋难捺。
右肘悄悄外支,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略略皱眉,“你丢东西了?”
“不,不是――”乔纳斯拉长声音,一双蓝眼睛溶溶漾漾的,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与得意在其中流动不停,“是这个!”他弯起嘴角,径直把一叠厚厚的本子塞到我怀中。
我垂下头,发现这是若干本装帧精美的暗赭色日记簿。
难道……
我心脏怦怦乱跳,急忙翻开最上面一本的扉页,果然看到上面那两行相当漂亮的花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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