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玉含笑走过去,屏风后贾宝玉脱了外边的衣裳,只穿着白色单衣。
林铭玉随手摸着他脱下来的褂子,一会儿忽然说道:“宝玉,你这衣裳真不错,莫怪穿着这般俊俏。”走到他身边,比比两人的身量,惊讶道:“你看,咱们身量差不多呢!不如……”
林铭玉附耳说了几句,贾宝玉听了,一会儿带着兴奋的神色道:“成,听你的。”
再次走出房间,银色的月光散漫洒下来,天空中一朵乌云悄悄的移过去,慢慢地遮住了点点银辉。
来接人的小厮等了许久,正是不耐烦了,也担心林铭玉突然发少爷脾气,便也慢慢移动步子,眼见得理荣禧堂越来越远了,他估摸着可不是被骗了吧。正想着是不是得杀个回马枪,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身一看,果然见一个瘦长单薄的影子走进来。
“林大爷,您着用的时辰可够久的,瞧着这月色都不美了。”小厮咯咯笑起来,略嫌粗犷的嗓音发出这般细细的声调,真是别扭得很。
林铭玉却不回答,自顾地走在前面,脚步轻飘飘的。
小厮被甩在一旁,从嗓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沉默地跟上去。
终于走出荣禧堂的外围,林铭玉十分熟路地拐了弯,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他转过身,催促道:“走啊,你……”
兜头罩过来的布袋堵着他剩下的话,棍棒呼啸而来的速度比他匆忙地辩解更快,“啪啪”击打下来的棍棒挥舞成为一片虚影,让他话都说不出来,只来得及一声闷哼,便被打趴在地上,抱着身体滚成一团。
好容易一口气咽下去,地上之人终于抽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完整的声音:“住手……谁,谁敢……打我……老祖宗救我!”
四个壮实的小厮打得过瘾,这处又僻静且经过安排,无人来往,便放开了手脚只不打死人变成,全不理会地上之人的哀嚎,还是领路的那个小厮在一旁听了这求救声,心里咯噔了一声:“快住手!”
其余小厮哪听得这个,领路小厮借着这个空隙仔细看了地上之人,只见他衣衫凌乱,因着挣扎得厉害,把头发都蹭散了,布袋罩在他脖颈之上——倏然,领路小厮瞠大了眼睛,抖索着喊道:“快停下快停下!”一面喊,一面急得上脚把那四人踹开。
“哥,你踹我作甚!”“有话好说,怎的突然发火了?”四个小厮莫名被踢开,纷纷抱怨。领路小厮这会儿没心思与他们打嘴炮,凑近看了看,腿一阵阵的发软。
地上之人已经被踢打得昏昏沉沉,身体一动不动的,嘴里边隐隐的发出颤音,显然是被打得厉害了。
“小子,怎么的,一个人等我不够,找了这许多人要来抬我呢。”清亮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外传过来,林铭玉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过来,月光洒在他身周,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表情。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他手一抬,地上的影子便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姿势,掐在领路小厮的心头,天真活泼的声音感叹一般的说道:“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地上是何人?”
“你你你……他他他……”领路小厮来回看看,确认心里不详的预感成为现实,面上渐渐苍白如纸。
“哎呦,宝玉!”袭人匆匆赶来,看到地上软倒的身体,脖子上露出来一块通灵宝玉,瞬间就是一声尖叫,贾府一片鸡飞狗跳。
第十八章
“谁这般胆大妄为,在我荣国府中殴打国公爷嫡孙!你们都给我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莫怪我今儿便动一动家法!”贾母眉目森冷,目光中带了冰刀子,扫过满屋子跪着的奴才和坐着的主子们。
薛姨妈坐在王夫人身边,手心里攒着帕子,觉得整个人都是冷的。不安地帕子移到嘴边,感觉自己动作太大的似的,暗暗惊了一回,忙把手又放下了。
她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衣袖被轻轻地扯了一下,稍稍偏了头,便见到女儿在对她使眼色,薛姨妈彷佛找到了个主心骨似的,拿眼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她愁啊!
屋子里没人说话,呼吸都是静悄悄的。贾母冷笑一声,无限威严地说:“看来我慈和得太过,说句话也没人听了!鸳鸯,外头请家法!打死一个算一个!”
贾母这话一落地,人群中跪在最前边的几个小厮先发起抖来。
“老太太饶命,我说,我说!”
贾母冷道:“是谁指使的你们殴打宝玉!说!”
小厮害怕地看了站在薛姨妈身后的薛蟠一眼,磕头如捣蒜:“……老太太息怒,是,是我家大爷——我们,我们不是要打宝二爷啊!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宝二爷不敬,是他!是他不存好心——”小厮膝行两步,对贾母磕个头,眼珠子要喷火一般指着林铭玉。
“咱们原是跟他一块儿走的,中途他说肚子疼,要我们等着。没成想,再来的是宝二爷,他把衣裳给宝二爷穿了。老太太,您想想,不是他使了诡计,我们怎么会错认了人,冒犯宝二爷呢?是他居心不良啊!”
这小厮倒是有一张利嘴,事情败露至此,还敢咬上林铭玉一口,林铭玉几乎有种为他鼓掌的冲动,真是凶悍得无知无畏啊!
“好一张利嘴,真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林铭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毫无预兆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他的头脸。
小厮被捆缚着双手在身后,根本挣脱不得,任凭林铭玉踢打得鬼哭狼嚎。嘴巴里直喊:“大爷救我!”
贾府众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贾母重重地拍了桌子,喊道:“反了反了,铭哥儿,你是要做甚?”
林铭玉停了脚,脸上带着一股煞气,对贾母回道:“外祖母,你方才也听到了,他可是亲口承认要对我不利。一个奴才,谁给他的胆子?”林铭玉隔着满屋子的奴才,伸手一指薛蟠:“我倒要问一问薛家这位大爷,我林铭玉自认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劳动你对我这般下狠手? ”
“我与你素不相识,是什么缘故,让你存心在荣国府中,把荣国府姑奶奶的嫡子随意痛打,亦或是致我于死地?这般做,你有什么好处?”林铭玉把目光移向王夫人:“还是,荣国府中,竟然有人看我碍眼了吗?”
林铭玉回身对贾母一拜,心灰意冷:“外祖母,我实在不知,为何我不过安安分分探一回亲,却三番两次遭到陷害,先是要我的名声,这回已经到要我的命了么?外祖母,您让我回去如何跟父亲说这一番经历,您教教我!”
林铭玉说得这般透彻,贾母这会儿完全想通了其中关节,看看眼含不忿却一言不发的王夫人,再看看满脸委屈不平的林家姐弟,当真是觉得心力交瘁,无话可说。
谁都说不得,只得把满腔子的怒气撒在薛家人身上。贾母走到林铭玉身边,顿了一下,终究是无奈地走过,站在薛家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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