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心已种下,怎么可能说解就解,皇帝便道:“晋王素来好弄小聪明,兴许他便料到了朕厌徐氏,不会赦免。”
濮阳不解,为何单就徐氏赦不得?她因卫秀,特意查过徐氏,徐氏入罪时,罪名便不大牢,很有些捕风捉影的意味。只是不知为何,阿爹亲判了其夷三族。
这是极重的罪罚,纵是真谋反,如徐鸾这般位极人臣之人,至多便是诛满门,以示皇帝仁心,何至于连父母妻族都不放过?何况当时,还是罪证不足,草草定案的。
想到那时连尚未满月的男婴都未放过,一并处置了,濮阳隐隐觉得,所谓谋反,不过是阿爹非杀徐氏不可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她这么一想,竟觉得这底下仿佛隐藏了一个惊天隐秘,谁都不可触碰。
虽觉得另有隐情,濮阳却并未放在心上,宫里宫外隐秘之事何止一桩?她若件件好奇,便什么都不必做了。
劝好了皇帝,濮阳便打道回府。
今日之事,除荆王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濮阳回府,仍好好地招揽人才,这几日确实有人往她府上递名帖,可惜良才难寻。濮阳也不急,时日还多着,总有良才美玉上门。
京中总有这样那样的宴饮,能将请柬送至公主府的无不是达官贵人,濮阳择其一二,也去了,宴上与人欢笑言谈,慢慢地积累人脉。
劳心劳力地谋划皆在暗地下进行,日子仿佛过得欢心自在。卫秀却发现有一事,不能再拖了。殿下年已十七,婚嫁之事已迫在眉睫。
第30章
初雪,万山空茫。
濮阳来到小院,小院矮小,仿佛沉没在白雪中。院中满是积雪,只有一条小径被仆役清扫了出来,两旁的雪堆得高高的,那条小径便如两侧高山间幽僻的独径,孤苦险恶得很。
濮阳站在院外,看得有趣,稍稍驻足,方令近侍入内去通禀。
片刻,近侍回禀,先生晨起便往竹林去了。
竹林就在近旁,濮阳拢了拢披风襟口,便缓步踱了过去。
这场雪下得甚急,一夜间便天地苍茫。行走在这单一的雪白间,心胸便似与天地相接,广袤而空旷。
濮阳步履悠然,走近竹林,只见卫秀在竹林外,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林茂密修竹。
竹叶傲然,经冬不凋,一片片细长的叶上,积上了霜雪,沉甸甸的,使得整片竹林都高大厚重起来。
卫秀孤身坐在轮椅上,纶巾鹤氅,遗世独立,仿佛下一刻,便要飘然仙去。
濮阳不知不觉便停下了步子,在与卫秀十步之遥的地方看她。
她的身世来历已查的清清楚楚,可不知为何,濮阳仍觉得,眼前此人,便如一个解不开的谜团,知道她的身世与不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于她而言,不过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与卫秀而言,毫无不同,仍是这个人,仍如清风明月,不可捉摸。
“殿下到来,为何远观不语?”卫秀忽然出声。
濮阳回神,随口便扯了个谎:“先生观竹入神,我不忍相扰。”她信步过去,走到卫秀身旁,想到在邙山,她也常徘徊竹林间,便道:“先生果然好竹。”
卫秀笑了笑,笑容中似隔了一层轻纱,朦胧飘忽,眼中透出深刻的怀念来:“好竹的是先父。”
濮阳顿觉唐突,先生晨起来此,兴许是缅怀先人,她这一来,便是真搅扰了。濮阳便有些拘束起来,卫秀却是温柔道:“殿下寻我,可是有事相商?”有意缓解濮阳的拘谨。
她一面说,一面便转动车轮,将轮椅转过来,地上积了雪,车轮滚动艰难,濮阳便站到她身后,帮她推着,口中回答她的话:“倒没什么大事。上一回宫中帮荆王解围,隔了许久,今晨忽然送了谢礼来,一并奉上的还有拜帖。”
“若是诚心拜谢,何必等到今日。”卫秀淡淡道。
濮阳亦以为然:“恐怕拜帖才是重头。”
天又飘雪,落在二人的身上。卫秀抬头,见天空黑沉沉地压下来,便叹道:“手足之情,恐是要形同陌路了。”
她说的,是荆王与晋王。
荆王一向照晋王眼色行事,濮阳与晋王有那嫌隙在,旁人不知,晋王自己却是心知肚明,必不会轻易上门。荆王王驾忽然临门,必是为自身而来。
濮阳想起这二人上一世到最后仍是如胶似漆,今生竟就此生分了,不禁感慨。
“那一赌局,先生胜了。”二王一旦形同陌路,荆王之势,代王是挡不住的。濮阳输得服气。
卫秀只笑,未应承,她二人,一主一臣,那局赌注,实在不适宜提起。想了想,她便说起近日总在思索的一事来:“殿下。”她一面说一面回头,恰好便落入濮阳那双专注温情的眸中。
卫秀愣了愣,殿下一直在看她?
濮阳推着轮椅,却一直在低头看轮椅上的人,这会儿她转头过来,恰与她对视,濮阳也未露出什么不自在,唇角勾了抹笑:“何事?”
她态度坦然,偷看人家被抓了个正着也没显出尴尬的姿态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里也没有外人,她喜欢看先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如此坦荡,倒让被偷看的卫秀不好说什么,默默回过头去,目视前方:“是殿下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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