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周玘力挽狂澜,收拢残兵,濮阳便派人去查了此人,也不排除若是可用便拉拢过来的可能。
这份文书,她那时已看过一回。眼下是重顾一遍,看看是否漏了什么。
彼时闻周玘之名,她便与先生提起过此人。先生道,她曾劝一名为周玘之人投军,但二者是否一人,便不得而知了。
她派去之人回报,这二者确是一人。周玘少年之时为祸乡里,是一天不怕地不怕且四处惹事的游侠儿,遇先生,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洗心革面,奔赴边疆从军。短短数年,便从一小兵做到了校尉。
她知此事,甚为欣喜,便说与先生,先生也叹世事无常,不想当时意气少年,竟有如此成就。故而,此番宴请几位将军,未见周玘之名,濮阳一则遗憾,再来也有些疑惑。如此渊源,拉拢不易,示好当是不难,但经先生解释,她又觉有理。
这一系列,若单独分开看,皆是合理,可一联系,便不知何处,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濮阳将文书反复看了两遍,仍未见端倪。将文书往案上一掷,她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又一次将所有事连接起来,重又思索一遍。
半个时辰过去,天黑下来。侍女鱼贯而入,秦坤冲她们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便放轻了步履,点亮灯盏,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那梦缺了一段,何人取得天下,萧德文如何,诸王又如何,一概不知。
濮阳前世并未听闻有周玘此人,更不必说见过他。今生对他,亦知之甚少。所有的事连在一起,反复思索,皆无不妥之处。
仔细说来,梦中周玘陪在先生身旁并非离奇之事。他们本就相识,周玘侍奉先生身旁也是顺理成章。
但濮阳就是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她甚至不知自己疑心些什么,只觉种种怪异。这便是直觉了。越是直觉,便越易相信。
秦坤候了一阵,仍不见公主出声,便小心上前道:“殿下,当用膳了。”
濮阳回过神来,一面令摆膳,一面问道:“先生下午可出门了?”
秦坤回道:“先生不曾出门。”
濮阳“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倒是秦坤又请示:“明日代王殿下生辰,寿礼已备下,殿下可要亲至庆贺?”
公主诸王加一起,总有将近二十,再有公侯重臣,一年之中数不清的寿宴,每日送至公主府的名刺请柬便不计其数,濮阳忙里忙外,如何看得过来,多半是长史筛选了要紧的送进来,再由殿下自行决断去是不去。
秦坤此时说起,既是请示,也是提醒一句,以免公主忘了。
濮阳想起这一遭:“我自携礼亲往。”顿了一顿,又道,“请先生明日与我同去。”
秦坤答应了退下。
隔日一早,天气清朗,趁日光炎炎高照,濮阳便与卫秀出了门。
代王府邸在皇城另一侧,与濮阳这里隔得颇远。
二人同乘马车,濮阳想着昨日那事,便问卫秀道:“周玘可知先生在京?”
“知道。”卫秀答道,“他还令人递了话来,欲见面一叙。”
卫秀名声大噪,凡是在朝为官,又有何人不知?濮阳是聊到周玘定知先生在京的,只是未曾想,他竟已使人递话。
濮阳眉心一跳:“嗯……先生可答应了见他?”
“不曾。”
“为何?”
她语气有些急,卫秀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从军,固然因我相劝,可能有今日,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本事。他既然欲来见我,便是记我好处。但人情只能使一次,何必此时便急着见,好似赶着要自他身上得回报一般。”
濮阳问完,便发觉自己问得急了,忙道:“先生说的是。”
想了一想,她又道:“我总觉周玘有些不对头。他与先生渊源,只怕不止于此。”
卫秀怔了一下,望向濮阳,见她眉宇间显出困惑,只是在思索,便微不可察地慢慢舒出口气,笑问:“还会有什么渊源?”
前世的事,濮阳如何说得出来,只得含糊道:“感觉罢了。”
人一旦觉得有些事不对,疑心便会愈来愈盛。濮阳倒不至于怀疑卫秀,也并非认为她昨日之言不对,只是道:“先生昨日说过,不可太过周全,可若是,只顾周玘一人又如何?”旁的七七八八的那几位将军都不要了,只要周玘一人,也算不上多周全,想来也不致触了陛下忌讳。
她今日对周玘似乎格外关注。莫非是殿下发觉了什么?卫秀心下犹疑,面上却是正色道:“如此,也未尝不可。”
濮阳一喜:“那……”
卫秀打断了她:“殿下可曾想过,为何我不欲殿下结交高官,而是自这些身卑位低的寒门之子着手?”
濮阳愣了一下,便笑道:“自然知道。一是陛下,陛下欲提拔寒门,以庶抗士,我逢迎此心,许多事便便利了。”她能将一个个人弄进朝中,便是由于此,“再来,重臣大多心有所向,他们也未必肯理我。”谁会放着皇子不理,反倒另辟蹊径去支持公主?
卫秀颔首:“不错。但还有一个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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