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洺维先前已输两盘,被戴洺仁嫌弃得不行,只能灰溜溜让开,面有不甘。
“裴二公子琴艺超凡,想必棋艺也不在话下吧?”戴洺仁想起昨夜他与薄肃二人琴声缠绵,目光交错,心内不快,“我这棋艺不佳的弟弟实在令人生气,不如你和我下一盘吧?”
裴云惜又不得不从,僵直着坐下,把脚微微伸开,“还请戴二公子手下留情。”
戴洺仁为何要留情呢?他恨不能杀个片甲不留,让裴云惜颜面尽失才好。旁人自然迟钝,但他却心细如尘,看出薄肃似乎异常欣赏这裴二公子,似有情于他。戴洺仁爱慕薄肃数十载,终是未能难偿所愿,若是令这临安城的一介商贾之子得了逞,非怄死自己不可。
裴云惜的棋艺正如他的琴艺,传承于方摒,方摒琴棋双绝,门规甚严。裴云惜还年幼时,被他训得极惨,经常是满脸泪痕地练琴,饿着肚子抄棋谱。别看方摒现在年事高了,训不动他了,裴云惜仍是极其敬重他的。
戴洺仁少年聪颖,在京城也是负有棋名,他就不信赢不过区区一介商贾之子。
裴云惜见他攻势甚猛,心想到底是输好还是赢好。两人算是棋逢对手,暗暗较劲儿,戴洺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眼皮撑不住竟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戴洺仁下着下着,忽然开口道:“裴二公子,不知你对薄大哥有何感觉?”
诶?
裴云惜捞棋子的手一顿,问道:“戴二公子,何出此言?”
戴洺仁一子拍下,勾了勾唇角,道:“裴二公子似乎和薄大哥很合得来啊?薄大哥生性冷淡,很少见他主动邀人合奏,只因他觉得无人配得上他的琴艺。此番多次邀请裴二公子,真是令人吃惊。”
裴云惜琴艺绝佳,自然配得上邀请,不过戴洺仁无法开口夸赞他,只是避重就轻地冷嘲热讽。聪明如裴云惜,怎会听不出他话里带刺,便道:“薄公子厚爱,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在下无意高攀薄公子的琴艺,能够有幸向他请教,已是平生福气。”
戴洺仁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气得呀,忍不住把话露了出来,“薄大哥出身显贵,家中对他希冀颇高,有时连我都觉得高攀不上呢。他与我大哥结为生平好友,爹爹也说是家中三生有幸呢。”
戴家都高攀不上,遑论裴家呢。
裴云惜何尝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无所谓地笑笑:“薄公子人中龙凤,我等瞻仰瞻仰,已是心满意足,自然不会生出多余的念头……吃了,戴二公子这片我收了啊。”说罢,他将黑子一枚一枚地拾起,杀得戴洺仁措手不及。
气得戴洺仁额冒青筋。
两人杀得昏天暗地,不知不觉已至晌午,下人来请示。戴洺仁只道非要下完。
“等我们下完——”
“什么下完?”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戴洺仁抬眼一望,竟是薄肃信步而来。
裴云惜仓皇地回首一看——
薄肃走近,见他们正在下棋,登时面色有些难看,他看向裴云惜,眼神略带严厉,似乎在无声地苛责裴云惜的欺骗。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云惜慌张地站起身想解释,哪知脚踝肿痛,巨麻无比,他人一歪直挺挺地往前扑去——
“小心!”
薄肃上前抱住了他。
裴云惜的脚踝肿得比馒头大,脱下鞋袜看得众人心惊,他倒深感丢人。
薄肃自然也无法继续责备他的两面三刀,而是命人去请了梅坞的乡医,替裴云惜看脚。乡医说是伤到了筋骨,淤血堵塞,且强行走动,加重病情。
戴洺仁没好气道:“看来是我勉强裴二公子了,真是万分抱歉。”
“戴二公子无须自责,全然是在下自己不当心,怎能怪罪到旁人身上?”裴云惜忙为他开解。
戴洺仁又道:“那局棋,只能待裴二公子伤好,再续下了。”
“自然,自然。”裴云惜赔笑道。
戴洺仁拖着戴洺维出门吃午饭去,薄肃站在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等乡医包扎好退下,他才道:“昨日滚下土坡所致?”
裴云惜后知后觉他居然还在,不自在地点点头,“嗯……当时并无大碍,因此忽视了。”
随后薄肃记起清晨他坐在裴明惜床边一直没有起身,又问道:“醒来已是这般?”
面对他的步步逼近,裴云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其实昨日上过药酒,效果不佳,今日醒来似乎愈发严重,但……在下原以为撑得过去……”
“你何必逞强,拿自己玩笑。”薄肃口气不觉冷厉起来,他见裴云惜知错般垂下脸来,神情委屈,又想到他还是个伤患,自己未免逾矩,“抱歉,是我口气重了。”
裴云惜一颤,本就委屈的心里不住地蒙上一层水雾,低声道:“是在下劳烦薄公子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况且,在下鲁莽地拒绝了薄公子的邀约,深感歉意。”
不提还好,一提起,薄肃心里团着一股窝囊气,冷然道:“想必是裴二公子无意与在下对弈,是在下鲁莽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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