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惜悄然阖眼,最后一滴泪流落而下。
此后,戴洺洲多次派人送药材食盒上门,裴明惜起初不知,吃了食盒中的小点,称赞味美。裴云惜不敢说实话,稀里糊涂点头。直到有一日裴何氏说漏嘴,夸了戴洺洲人好,连连称赞他看得起裴明惜。这时,裴明惜才冷下脸来,道:“云惜,劳烦你将食盒送回吧,重新备几样小点放进去。”
“怎么了这是?为何要退回?”裴何氏摸不着头脑,“戴大人送东西来,分明是瞧得起我们裴家,你退了人家东西,岂不是拂了人家面子?”
裴明惜不应,径直推裴云惜出门。裴云惜无法,只得重新置备点心,拎着食盒出门,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将食盒重新送回,而是绕了弯,去了贺廉的陋室。他心道多日未见贺大哥,不知他过得如何。
敲了门,贺廉许久才来开门,见是裴云惜,道:“原来是云惜,那夜一别,可还好?”
裴云惜挎着食盒进门,道:“贺大哥,那夜赶你赶得匆忙,我是害怕薄公子瞧见你,毕竟你们……唉,说这些无意,我带了些点心,你赶紧趁热吃吧。”
贺廉见他对自己的悲惨遭遇深信不疑,才安心道:“云惜处处想着我,实在是令人感动。我清贫漂泊,得一好友如你,前世积德。”
“哈哈,贺大哥言过了,有何困难尽可开口,只要云惜帮得上,定当尽心尽力!”说着,裴云惜揭开食盒,拿出小点,“来,快尝尝吧,贺大哥。”
贺廉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云惜,实不相瞒,大哥已是山穷水尽之地,临安怕是也不能久留。”
“为何?”
“其实,我爹枉死后,薄府并不曾赶我出府,而是迫我签下卖身契,终身为奴,偿还飞仙,我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于是便趁夜逃走了。”贺廉瞥了一眼裴云惜,见他目瞪口呆,继而道,“没想到薄公子来了临安,他要是发现我,必定会将我捉回,严刑拷打,罪上加罪!”
裴云惜听得触目惊心,手中的糕点都快被他捏烂了,“原来……原来贺大哥是真逃难……”
“可我如今没有上路的盘缠,想逃,又能逃去何处呢?”贺廉面露凄惨之色,“云惜,这事我没有与你说明,怕你与那薄公子交好,偷偷出卖我的行踪……啊,云惜,我并无——”
“贺大哥不必多言,云惜自然明白。”裴云惜暗暗悔恨,愈发坚决,“大哥的路费,云惜自当资助八九,他日大哥东山再起之日,再还不迟!”
贺廉一脸动容,重重拍在裴云惜的肩上,道:“云惜的好意,大哥感激不尽!”
两人称兄道弟,吃起糕点来,贺廉直夸点心味美,裴云惜也不敢说这是戴府的手艺。
食毕,裴云惜拎起食盒告辞。贺廉又是一番感激,好似在提醒他不要忘记。
天色不早,日头西下,裴云惜瞧了瞧手中的食盒,带回家亦是不可,只能还给戴府。但他只打算交给门口侍卫,掉头走人。
可来到柳居门口,却发现门口停了四五辆马车,下人们一波接一波抬箱子搬运到车上。裴云惜看见了一张熟脸,才迟疑叫道:“阿萍!”
阿萍回眸,惊讶道:“裴二公子!”
其余的下人猛地瞧了一眼裴云惜,这令他登时感到难堪,遮遮掩掩道:“阿萍,可否过来一下?”
阿萍搁下东西,走过来笑道:“裴二公子,可是来寻我家公子?我这就去唤他!”
“诶?我并不——”
阿萍早已扭头往里冲去,他可是欢欣,这几日公子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分明是害了相思啊。阿萍料到他是记挂裴二公子,却口是心非,不肯去见。
裴云惜想把食盒塞给侍卫,却寻不见人,只得干巴巴坐在石狮子后头等。
“咦,那个裴二公子走啦?”
“嘻嘻嘻,怕是被我们吓着了!”
“唉哟,都怪你大惊小怪,人家可是薄公子的娈人,虽说上不了台面,但起码比我们强些呀。”
“上了人家床就高人一等啦?嘁,分明还是我们干净些,老老实实做事吧!”
“对对对,你看看裴家那个大公子,大少爷虽比薄公子好相处,但二少爷不好惹呀,想攀大少爷高枝儿,哪有那么简单哟!”
“唉,别说了,大少爷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回来,咱们指不定哪天又要喝西北风喽!”
“准是二少爷通风报信呗,不然老爷会把大少爷召回京吗?”
“我听说呀,大少爷可是有婚约的人,没准是被召回去成婚的呢!墙外野花香,墙里家花开,嘿嘿。”
“谁家小姐啊?”
“谁知道呢,反正是大户小姐,咱又看不见,想啥呢?”
“去去去,都干活去,整日嚼舌根,也不怕烂舌头!”
“嘘嘘嘘,小声点儿——”
似曾相识,躲于暗处又听了一出好戏。裴云惜倚着石狮子,抬头望天,眼中涩得发慌。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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