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见怪不怪了:“每天上门一百人,起码有一半都说认识咱家公子,岂不是人人都能见了?走吧走吧,下回有请帖再来!”
几番周旋,裴明惜仍是被拦在门外,他望着这扇曾经出入自由的大门,百感交集,不由感叹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难以捉摸啊。
“何人在外喧哗?”路过大门的戴洺洲负手而立,质问看门的两个下人。
那下人见是薄公子带来的贵客,立即恭敬道:“公子,外头有人想要求见,正要赶他走。”
戴洺洲偏过头来,窥得下人背后被隐藏的一丝身影,不知为何,莫名熟悉,向前快走几步,想探个究竟。
裴明惜从一开始听见他声音起,便僵直不动,无法动弹,双目滞然,唇瓣微颤。
“何人——?”戴洺洲低喃,走到门口,便在一瞬间看见了裴云惜——
而后者早已神似礁石,无所遁形,戴洺洲也霎时愣了,嘴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明惜……”
一声呼唤,道出不为人知的柔情与眷念。
裴明惜顿时红了眼眶,他知晓自己许是又要完了。
阿萍胆战心惊地敲了敲屋子的门,捏着嗓子道:“公子,小的送、送饭来了……”
久久,屋中毫无动静,阿萍斗胆地推开门,蹑手蹑脚端着饭菜进屋,生怕扰了屋中那两人独处。方才,大夫进屋诊断过了,裴云惜溺水过久,胸`部还有凉水积压,可能会烧久不退,需好好调养。薄肃那一身湿衣还是阿萍小心伺候着脱换下来的。他自己冻得浑身青白,阿萍瞅着都心疼,见他浑然不觉,又轻叹公子用情太深。
裴云惜不出所料烧了起来,阿萍端进去的饭菜丝毫未动,薄肃守着他,将手伸入被中,十指相扣护着。后见裴云惜烧得胡言乱语,尽说些“不愿辜负”,“一片真心”的胡话。薄肃心下一动,遂解衣上床,将人搂贴在胸口,为他添热。
裴云惜迷迷糊糊烧了一夜,翌日转醒,只见薄肃披衣靠在床前,一手低垂,一手包着他的手,整个人阖眼休憩,悄无声息。
裴云惜登时红了眼,他自是晓得这人守了他一夜,能令他做到如此,他何德何能呢,怕是……唯有将余生投之以报。
“嗯……”薄肃感觉手心握着的手动弹了,遂睁眼望去,“醒了?”
裴云惜嘴唇燥白,只得愣愣点头,“是……”
薄肃问道:“要水?”
“嗯……”
薄肃起身想为他倒水,手却被他轻轻拽住,“怎了?”
裴云惜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勉强着嘶哑的嗓音,慢慢道:“此番……大难不死,你的赌约可还兑现?”
寂静了半晌,薄肃淡然地凝视着他,道:“我的真心与赌约皆在,随时可取。”
这便足矣,裴云惜松懈下来,一闭眼,泪珠再也绷不住,从眼角溜走。薄肃为他取来热茶,喂他喝下,又命阿萍端来刚煮好的清粥,稍微喂了点。
“公子,您也喝点,您可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阿萍说得小声,却仍是被裴云惜听去。
薄肃不疾不徐道:“知晓了。”
阿萍又道:“公子,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想请您去一遭。”
薄肃道:“嗯。”
阿萍紧张得满背出汗,胆战心惊地退下,心想,公子出事,他这跟班怕是也难逃其咎,唉,要命要命啊。
当薄肃转身时,却见裴云惜披着外袍扶着屏风站在他身后,后者勉强一笑,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眸,令人不禁生怜。
“我陪你坐着吃饭,慎言。”
“躺回去。”
裴云惜充耳不闻,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又道:“边吃,我边与你说,快。”
薄肃眼中蓄积的怒气层层上涌,快步走过来坐下,道:“是想与我算账?”
裴云惜道:“我本想寻戴大人,怎料误打误撞遇见了皇后娘娘,她与我说,她不信我有真心,说我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结交权贵罢了。我确是孑然一人,无法可信,唯有以命相证。我已细想过,若这一跳大难不死,我便将余生,全权交付于你;若我不幸淹死西湖,就当给你一个回京的理由,好重回人上人的日子,好好过活。”
这番话说得真切,然而薄肃却是暗暗压抑着怒火,咬着牙,口气凛冽道:“云惜,你可真是自私。”
裴云惜羞愧地低头,嗫嚅道:“是,我不过是横竖都想要你。”
桌上的粥还窜着热气,雾腾腾的,不知不觉间将两人的面目逐渐模糊,融合在一起……
薄皇后看着立在堂下的二人,面容冷淡,问道:“你们心意已决,不再反悔?”
薄肃昂首挺立,朗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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