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王也听到了昨晚的琴声?”
“潜音上仙一定不信我,就像不信你刚刚进门看到的满眼桃树一样,这不怪上仙,原本天音阁琴谱,只有仙界之人可闻,我与妹妹有幸能够听得,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是说,她是你妹妹?”
“怎么,白珠昨晚没给你说吗。”
“她说她在这里等一个人,并没有讲到她的身世。”
“琴声能治愈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个人,白珠性格隐匿,不喜见人,等澈山真的回来,或许她就会好些。每次听她弹奏,我心里再烦乱,都会平静下来,只是她不愿意教我太多,不知今日能否得潜音上仙指教一二。”
“天下琴谱如此之多,幽冥王为何对天音阁琴谱有兴趣?”
“天音阁琴谱中,有善音相引,委婉低回。”
潜音听这他说一句,心中便是一惊,天音阁琴谱的首页,便是四个字,善音为上,难道他真的看过这琴谱,但是天音阁琴谱从来只出现在仙界,并不外传,他又是如何得知。明明白珠说她的琴技是澈山教会,澈山之名似乎在仙界听过,只是实在想不起来,或者澈山也为此事受了牵连,如今这个幽冥王,自称自己原本就听得见,料想是在撒谎了。
潜音走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幽冥王的琴技已然是非常纯熟,指教谈不上,但幽冥王本来就非常熟悉天音阁琴谱,不妨就切磋一下。”
幽冥王见他答应了,心中不免一喜,又听见潜音说道,“或者,请幽冥王先抚上一曲,我们再合奏一曲如何?”
幽冥王仿佛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面露微笑,指尖轻触琴弦,潜音在侧椅上侧耳倾听,是一曲晴风霁月,指法非常纯熟,想来是经常弹奏,一时听的畅然,潜音心中格外平静,接近尾声的地方,幽冥王忽然停住了,“一定让上仙见笑了,再弹下去,就是班门弄斧了。”
潜音心中一丝讶异,他真的熟悉这琴谱,他的弹奏真是非常不错,虽不及白珠,但也相差不远,这样忽然停住,真是可惜,心下忽然转念,笑着说,“幽冥王琴技非常,不是我可以指教的,不过,幽冥王没有演奏完的后续,我可以继续,完成这一曲晴风霁月,也请幽冥王听听看,有何不足之处。”
说着落座在一张桐木琴旁,开始演奏晴风霁月的下部,幽冥王听其琴声,观其指法,有些动容,却又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潜音一边抚琴,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他的目光。
一曲毕,潜音笑笑说,“天音阁琴谱变幻无穷,精妙无尽,即使非常熟悉,也要时常演练,这些日子,我真是手上生疏了不少。”
“若是上仙不嫌弃,这张桐木琴就送给上仙,每日酉时,幽冥宫的琴馆恭候上仙大驾。”
潜音笑笑,一鞠手,返身出了幽冥宫。
撑着一叶小船,回到水路,潜音心里默然,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又何妨一定明岫来救呢,如果幽冥王真的对天音阁琴谱这么感兴趣,或许,这就是自己离开的办法,潜音心里想着,自己今日骗了他,本来就是一试真伪,哪知他果然是个伪,那后半段根本不是晴风霁月,不过是自己随手弹的,他也未能听出,可见,只是以这假琴谱作为交换条件,必须要快,时间长了,保不齐被他看穿。只是那位白珠姑娘,似乎真的是位异人,但她太过隐匿,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多说两句。
如此和幽冥王在琴馆见面多日,一日琴毕,潜音忽然黯然,走到窗前不再言语,幽冥王心下不解,说道:“可是上仙不愿再做教习?”潜音说道:“本来天音阁琴谱只在仙界流传,从不外出,但幽冥王和白珠均为异人,竟然有缘听得见,故而我心中并无犹疑和障壁,只是我明明知道你和幻风囚我前来的目的,如今沉每日溺音律之中,实在连我也觉得荒谬之极!幽冥王,难道你不觉得?”
潜音一席话说的极其坦白,说完直直看着幽冥王的眼睛。幽冥王笑了,“上仙既然这个问题,那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上仙,想要云洲的乃是幻风,云洲于幽冥界,并无任何吸引力,只是我欠了幻风一个人情,故而一定要助力于他,如果我放了上仙回去,并非不可以,只是容我想一想,如何于他有个交代。”
“幽冥王真的愿意?”
“天音阁琴谱善音徐徐,我本喜音律,如今受益匪浅,上仙应该相信我。幻风对幽冥河底的青冥珠垂涎已久,昆仑白雪皑皑,青冥珠乃是上古花神留在冥界的,遇雪遇水皆可枝繁叶茂,正是昆仑所渴求的,或许,这次,它就是玉帛之选。”幽冥王言辞恳切,潜音有些动容,幽冥王接着说道,“我与上仙以此方式相遇,亦是有缘,不如,我今日便拜上仙为我音律之师,如何?”话说着便要鞠躬,潜音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没想到幽冥王如此以音律为上,竟然连自己身份也不顾了,要拜一个仙界之人为师,“不可,不可,你乃是幽冥界一界之王,不可行此礼。”
幽冥王见潜音执意阻拦,面有不悦之色,说道,“既然上仙如此避嫌,不愿意更多的授习于我,那我也不强求。”顿了一下,又走到一张四方桌旁,端起一盏酒,目光恳切,“这是幽冥界的碧露酒,以幽云花的朝露酿制而成,三年方可得一壶,我敬上仙一杯,权当这多日的谢意,还请上仙不要拒绝。”
潜音接过酒杯,听见幽冥王继续轻声说着,“得遇上仙已是幸运,我与白珠因为澈山之事生了隔阂,她只以天音阁琴谱诉说心事,很多时候已经全然不认得我这个长兄,只一心等着澈山回来找她,我于上仙授习琴谱,也是希望能够与白珠以琴通心,让她不要那么拒我于千里之外。送走上仙,我便日日练习,直到用琴声唤回曾经的妹妹。”
说到这里,幽冥王眼底似乎已有泪光点点,潜音心里想着,他竟然是这个用意,白珠隐匿,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幽冥王如果真有这个打算,怕也不是一时半日的事情,只是,自己教授的并非是天音阁,幽冥王选的这条路,估计走得有点绕了,又转念一想,不过自己后来教习的,仍然是仙界琴谱,不知道有没有异曲同工之效用,潜音一时心思散乱,半有犹豫半有歉意的,饮下一杯碧露酒。
不知过了几时,潜音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幽冥宫的琴馆之中,却见一个幽冥宫打扮的丫鬟站在一侧说道,“上仙你好像很喜欢碧露酒,饮了很多杯呢,大王遣我在这里照看你。”“哦…”手指轻轻一触,琴音撩动,“我是醉了酒仍在抚琴吗?”“可不是,一个晚上了,大王一直守着你,后来你累了,就着这桌边睡过去,大王嘱我不要移动你,让你好好休息,只让我在跟前守着,你若需要茶水什么的,好有人伺候,这里有解酒的汤水,上仙可要先喝上一口……”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那丫鬟还站在旁边唠叨些什么,连抬眼就费力,潜音又昏睡了过去。
寅时,幽冥河水域,一叶小船之上,一切静的不能再静。幽冥王的指尖拨动琴弦,整个幽冥河,无人能够听见,只有弹奏的人和礁石后面的白珠能够听见,如果,白珠还在礁石后面的话。
“珠儿,我知道你埋怨我,我一看见你,你就把自己藏起来,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里,这半首晴风霁月,也是我远远看着你弹奏的,我记了你每一个手指的动作,但是无论怎样,我只能记起半首,只有我重复你的动作,才能听到这首曲子,才依稀知道一点,你心里的想法,我找了这下半首出来,我知道澈山不来,你还是会回到这里来的,等你有心情的时候,我把我学会的天音阁琴谱,一首一首弹给你听,珠儿,你在吗……”
“渊九涯,”冰冷的声音在礁石后面响起,白珠走了出来,冷冷的问到,“你骗了他教给你天音阁琴谱?”
“我看了你所有的指法,所以,复奏的时候,我能够听见一部分。珠儿,澈山一定会回来找你,我也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你没有资格提到澈山的名字,你口口声声,澈山喜欢我,教我琴谱,都是为了利用我,帮仙界打入幽冥界,你派冥蝶告诉仙帝,澈山愿意加入幽冥界,仙帝本已逐他入东海,听了冥蝶一席话,又逼他上了诛仙台,是你,赶尽杀绝,非要致他于死地,澈山宁愿跳下诛仙台也不愿意接受百髓针的惩罚,忘却这段记忆,直到他跳下去的那一刻,你才相信,你才相信,是不是???”白珠早已泪水涟涟,颤抖着说道,“渊九涯,你从出生便在筹仇恨中长大,你的一生便是和十二府王欺诈与斗争的一生,冥帝和十二府王教会你一切,却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爱,因为你从来没有看到过,更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爱。你看到我喜欢澈山,便以为是骗局,渊九涯,你太可怜了。就算你聪明绝顶,看我的指法,便可以重复天音阁琴谱,但是你注定,没有心和能力去感受它,因为你根本不相信,你也不知道如何去信!!”
幽冥王面色苍白,渊白珠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戳他的内心,刺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尽管渊白珠之前一直对他冷眼相看,但这是第一次,说出内心对他的无尽鄙视。
“珠儿,对不起。”
幽冥王知道一切辩驳都会引起白珠更大的反感,澈山的死他无可推卸。他手中死死拽着一卷记录下来的天音阁琴谱,一言不发,转身驶船离开水域。渊白珠等澈山多少年,他便欠了渊白珠多少年。从澈山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一副从未见过的景象,这种震撼,远远大于战胜十二府王,他一统幽冥界的内心感受。或者,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因为,澈山带给他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见所未见,感所未感。
只是,在白珠心里,即使他再愧对,也再无余地给他了。
潜音醒后独自驾着一叶小舟顺着水路往回走,始终觉得脸上痒痒的难受,路过镜潭,他忍不住俯身看了看,脸上并无异常,只是有些发红,远远的,老孙头赶了过来,“小宝堂兄,小宝堂兄——”远远的招呼着他,近了说到:“我料想你去了琴馆,但你怎么整夜没回来呢。”潜音笑着说道,“饮了两杯你们幽冥界的碧露酒,便醉了一宿。”老孙头笑道,“碧露酒啊?那可是幽冥宫给贵客的酒,幽云花一年才开几朵啊,当然好喝,你必然是贪杯了,难怪你会醉一宿,快跟我走,回去给你几杯解酒的茶,喝了酒好了。”
“老爹,我都自己驶船回来了,还会是醉的麽,我已经喝过解酒的茶汤了,老爹不必担心我。”
老孙头回头一笑,一跺脚,说道,“呵呵,对啊,我也是糊涂了,对了,你可有什么不舒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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