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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小动作怎能轻易让展昭失了阵脚,真气在少商、商阳、中衡、关冲、少泽五处穴位尽数过一遍,接着五指齐力将劲道灌注于梅枝上头。若是有剑在手,势必能听见苍龙出涧般的鸣叫声,谁人敢与争锋。

这一剑没有花哨没有虚招,靠的是实打实的力道。白玉堂看出这一剑的所向披靡,硬生生放弃打出三分之二的招式变攻为守。

展昭手下让了三分力,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过了几十招。展昭是自幼跟随宴希来学习天鸾绝技,照理来说像白玉堂这般大的年龄,加之他学过自家祖传的武道,再要承师衣钵不会达到太高的境地。但是展昭发现白玉堂是个例外,心法上和天鸾门虽不同但可谓是同气连枝殊途同归,在实际的交战中更是不拘于招式尽往最简单有效的出招。他不是一板一眼运用学的功法,而是把一切融会贯通,换言之他根本就没有招式。

天之骄子,武学奇才,这便是展昭给白玉堂的评价。修行少不得优秀的功法,但是更重要的是个人的领悟和勤修。白玉堂小小年纪就能够取精髓舍表象,若是让他在天鸾成长个三五年该是怎样妖孽的存在。展昭忽而就有了斗志,千万不能被这小师弟给比下去了,要像师父压着师叔一样,他展昭也要一直压着白玉堂。

白玉堂毕竟年幼,在精力力气和运转真气的熟练程度上不及展昭,终是被展昭逮着机会打落了梅枝。展昭早就消了气,见此便收了手,上前查看白玉堂是否被气息所伤。

雪落无声,方才激烈决战后的空缺凌乱处即刻便有白雪覆盖上去,弥补于沟沟壑壑斑斑驳驳的痕迹上,把这一切掩盖起来,掩盖成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决战后的白玉堂连眉梢上都挂了白雪,由于体温的热度那雪就缓缓融成水渍顺着他的侧脸流淌。展昭在一刹那有些嫉妒流连于他脸上的雪水,停停走走踟躇着不肯离开这俊美逼人的轮廓。

十五岁的白玉堂似这场冬季落雪,在展昭都不知情时猝不及防侵入了他的心扉。而当年十九岁的展昭,亦是凭借刚柔并济的风骨在白玉堂心底占据一席之地。

少年顾不得平稳一下气息,依旧是一个挑眉的动作。“猫,我一定能打败你。”

这白家小孩,为何如此固执。展昭不禁笑,话语间却不留情恶狠狠反击。“想打败我,不可能,我永远是你师兄。”展昭的肩头落满了雪花,渗入衣服里面,晕染开一大片深色的水迹。

“若是我赢了你,你把师兄之位让给我”少年不依不饶,桃花眼里倒映着熠熠生辉的雪光。

“好,”展昭也不含糊爽快应答,“因为我不会让你有这么一天。”

白衣少年抬起下颌,倨傲神色在眉目间尽情展露。簌簌飞雪打着旋儿点缀在他的发丝间,使得整个人愈发出尘脱俗冰肌雪骨,“走着瞧。”

走着瞧便走着瞧,哪怕是打上一辈子。

天鸾二三事(2)

暮色尚未及褪去,晨钟已悠然鸣响。天鸾弟子纷纷从榻上起身,梳洗穿戴开始新一日的修行。利万物不争,上善若水任方圆,声声诵读喝着晨钟悠悠荡荡回旋。你可知天鸾弟子如此勤修是为何,只因道家理论学问是天鸾一脉的必修功课,而负责传授此门学问的云霄道长为人古板刻薄,稍稍不称心意就免不得落个抄颂经文百十遍的下场。

不一会儿工夫,此起彼伏的惶恐惊叫之声便在天鸾山脉传开,而身为大弟子的展昭房门前不多功夫即围满了哭诉之人。丁兆蕙一见展昭开了门栓就赶紧上前,苦着脸道:“大师兄,昨日天鸾来贼人了。”

贼人,先不论天鸾驻地的奇门遁甲千变万化之阵,就说这贼人入侵竟无一弟子有所察觉,其功夫之高竟已到了在天鸾境内来去自如的地步。展昭不由心下暗暗诧异,却不得不做出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沉声问:“可是丢失了什么珍贵物件?”

“其余都不曾丢失,只是独独少了道衣。”一弟子愁眉苦脸哭天抢地。

道衣,交领蓝色深衣,上衣二幅下裳六幅,衣袖圆弧状以应规,交领矩状以应方。这衣裳天鸾子弟人人一件,不为其他专为云霄道长的功课配备。云霄道长笃信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而衣裳穿戴则可以约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若是有谁胆敢不穿道衣前去,那惩罚可不仅仅是抄颂经文如此轻易了。

听得师弟们的哀嚎,展昭才意识到症结所在,前一日晾在院内的几百件道衣一夜之间尽数化为虚空。这可如何是好,看看摆在榻边的刻漏不急不慢落下细砂,离云霄道长的功课不及一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去弄数百件道衣。

几百号人黑压压坐落一片,展昭抬眸顾盼,似乎,未见到新来的小师弟。忽而就忆起前一夜的景象,停了雪后的夜空辰星点点烁烁布满了恒河,他提着新剪裁的道衣叩响了门扉。少年清冽的嗓音透过木质门板传了出来,甚为不耐烦的一句:“死猫敲什么敲,门栓未扣进来便罢。”

“这是何物?”白衣少年右手食指和拇指捻着衣领拉开一段距离,满脸尽是嫌弃厌恶。可怜这新制的道衣垂着两只宽大袖口飘飘扬扬,若是它有灵性只怕会瞪着一双幽怨的眼目哀叹不公的命运。

展昭自是一五一十告知了道衣用途,末了还反复强调忤逆云霄道长的下场。

不料这白衣少年嘴角轻轻一撇冷冷道:“我来天鸾可不是为了念劳什子经书,什么云霄道长的功课不去也罢。”

这还得了,第一天的第一堂课就想着一走了之,若是让掌门人宴希来知晓定会狠狠惩罚展昭未能带领好师弟,若是让夏玉琦知晓,或许惩罚的依然是他展昭吧。你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扯出麻烦事要算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展昭促狭一笑道:“不去也是允许的,只肖把诸如《周易参同契》、《太平经》的十本道教经典在道长尽数面前背上一遍。若是未经道长允诺还要缺课,”指节轻叩木几,“这天鸾剑术可就学不成了。”

天鸾一脉在刀、枪、剑、棍、铲、钩、鞭、扇等十几种兵器上都有独到路数,其中最闻名遐迩的便是剑术。剑虽是最为常见的武器,亦是最为复杂最为精妙的武器。门中藏有巨阙神剑为历代掌门所属,据古籍所载天鸾还有一柄可与巨阙匹敌的上古神剑,颛顼高阳氏曾用,名为画影。

没有臆想中的大惊失色,玉面长身贵公子把衣服仍在木几上。似笑非笑把清瘦的身子陷进椅子里,云淡风轻道:“师父凭剑术在江湖上纵横,我就不信他会不传我。”

淡淡火烛在屋里漾开暖光,鹅黄色焰头顺着漆黑棉绳一路烧灼而下。展昭见烛火将近烛蜡,便拿了几上的剪子去剪烛芯。木屋有些陈旧,潇潇寒风透过缝隙尽数吹拂进来,可别冻坏了屋内的人。看他只穿了轻薄罗衣,连外麾也不曾披上一件,贵公子的脾性难道是宁要风度翩翩也不愿暖和一些。“玉堂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展昭慨叹道,“师叔传授的自然是上等的剑术,然而循序渐进厚积薄发之理玉堂可懂。若无天鸾基础剑术作为根基,上乘剑术是万万习不得的。”

这一言他倒是听得认真,椅子很大,少年的整个身子也只占了三分之二,留出大片空白。桃花美目清清凌凌一转,挑眉道:“只十本道教经典,再无其他?”

莫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展昭并不认为白玉堂会有此闲情逸致背诵经文。你来我往的交锋,不管怎样都不能落了下风。手上的剪子精确剪掉了上头一截灯芯,展昭半是猜测半是试探道:“区区经文自然不在玉堂话下,只是背诵需由云霄道长亲自监督,神形举止若有一处忤了他便要多受罚。”

不管如何,穿这身道衣谒见云霄道长是逃不掉了的。

少年果然愣了愣,接着一把夺过展昭手中的剪子连推带搡将他送出门,连一句到别的话也懒得言说。展昭望着吱呀一声阖上的房门浅笑,嗯,看来是听进去了。

白衣少年皱着鼻子捻衣领的模样巨细无漏在浮现,展昭心念一动问一句:“可有人见着昨日新来的小师弟。”

“昨日竟是来了小师弟,这下子可又有打杂烧水的人了,”有受够了气的弟子暗暗欣喜,不曾想被身旁的同门踹上一脚,“你可别指望让人家来接你的班,告诉你这小师弟白璧无瑕玲珑剔透,你见了准得自惭形秽一把。”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展昭便也不再指望他们能道出所以然来,让王朝丁兆兰看好各位子弟便套了一件外裳孤身去寻白玉堂。道衣失踪事件啊,指不定就是这只贼耗子干的,真的再也找不出什么比耗子更为贴切的名号来比拟。

白玉堂的屋子很安静,展昭掀窗帘角窥探一番,只见白家小孩伸出修长白皙的爪子揪住被衾一角,砸吧砸吧嘴角翻一个身继续和周公品茗手谈。日光透过掀开的窗户在屋里碎碎铺展开来,透过白玉堂那件松松的里衣,把他整个人都染上一层淡淡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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