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辰星还未褪尽之时,厮杀声已响彻云霄。苏阎作为丐帮弟子,首率门中弟子冲入敌军之中,一招亢龙一招龙跃,退敌数里,龙啸之间,灭敌无数。苏阎边冲边观察着四周环境,眼角瞥见前方敌军大将正斩杀着门中弟子,烟雨前行,一跃而起蓄力对着敌军大将一棍击下,打狗棒法,打遍天下不平事……!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被抬出,击鼓之声跌宕着逐渐拔高,鼓舞着所有人,箭矢破空而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至傍晚,双方各自鸣兵回城。
苏阎拖着疲乏的身体慢慢行走在中央大道上,与昨日仍略闲适的景色不同,今日诸人行色匆匆,眼含焦虑,时有压抑的哭泣传入耳中,待苏阎转头望过去时,却又空空如也。此刻,他只想安安静静呆在裴夏身边,什么都无谓了,只想呆在他的身边。
安置伤员的大殿此刻拥挤不堪,裴夏犹如陀螺般行走于众伤员之间,汗浸透了衣裳,因长久未喝水的嘴唇干燥发白,一向重视衣容形象的他此刻乱了发丝,脏了衣裳,浓厚的药味钻入皮肤深处,似乎活人,都即将倒下。
蓦地,原本安置重伤人群的区域有几人一跃而起,对着四周人群便是毫不留情的致命招数,裴夏立刻反应过来,小轻功而上与他们缠斗在一起,四周的人也渐渐反应过来,逐渐将他们控制降伏。裴夏怒极,待苏阎急匆匆赶到时,裴夏正欲给他们喂□□。
“夏夏,你有没有事?”苏阎焦虑地挤到裴夏身边,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看着四周乱糟糟地场景,疲惫化作怒气,一脚将躺于地下的一人狠狠踢出。这场战事,本不该发生,只因人的贪欲,将这世界拖入无边地狱。
裴夏看着满身怒气和疲惫的苏阎,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手心,转头对着身边的小师妹嘱咐了几句,便欲带人回后殿休息。两人穿过人群走出大殿,此刻,浩浩荡荡地火烧云将天空搅乱地一塌糊涂,苏阎禁不住眯了眯眼,心里没来由的惶惶不安,脚下一顿,落了裴夏几步。
裴夏神医之名,响彻中原外邦,若擒贼先擒王,杀了裴夏便是剔去了众大夫的主心骨。那四枝涂抹了剧毒的箭从后面金戈铁马破空而来,穿过苏阎的身体,擦过裴夏的衣摆,直直钉入远处的檫木上。
血花……微笑……话语,从前现在重叠,他究竟存活于哪个时空里?裴夏背抵在山壁上,嘴唇哆嗦着恍惚看着还在向他走来的苏阎,如果一切相聚只为演绎生离死别,那么你所流的血,是否…就是我的悔恨?
他叫苏阎,原是丐帮大弟子,太原一战,命丧狼牙军毒箭之下,后连尸体都消影无踪;他叫裴夏,原是万华谷的神医,太原一战之后,神出鬼没,偶有出没,传来的皆是他又杀了几人,仁心仁术一去不返,只偶尔听得人言,为了他那心中爱人,遍尝世间□□,人不人,鬼不鬼。
苏阎摇摇晃晃地朝着裴夏走去,身体各处因疼痛而嚣叫着,他只是面带微笑,好像那些痛都不在了。他说,夏夏,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丐花,这是身边真实存在的CP,希望他们最后能在一起,苏师兄和裴花哥要幸福啊~
☆、第三个故事 一念三千间 万般皆空
七千和尚一人住在这瑞云寺大约也有七年了,原本寺里还有一位方丈与几位师兄,因安史之乱爆发,他们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有他一人。他无地方可去,这瑞云寺虽残败偏僻了点,紧凑着点过日子,倒也无碍。
七千当年来瑞云寺时,它大约有几十个僧众,人虽不多庙也不大,但上香拜佛者络绎不绝,荻花城附近的人家都愿意来瑞云寺祈福求神,大家都听说这瑞云寺里的菩萨灵验得很。
七千和尚刚入而立之年,时常一人拿了扫帚从这一端扫至另一端,他仍做早课,一切生活轨迹与从前无异,除了院子里的杂草日渐茂盛,来寺庙里的野兽日渐变多外,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偶有别处逃难的人误入寺中,七千见着了,也会赠人一碗稀粥,留人几宿,逃难的人常会拉着他絮絮叨叨哭诉世道的不太平,说外面的惨象,如此多了,七千也渐渐知晓了许多天下大事。
这一日,七千正坐在屋檐下听着蝉鸣发呆,寺庙的门“砰”地突然被人撞开,七千看着远处群山浩浩荡荡,因是盛夏,已是久未下雨,空气混沌所见之物都似被渲染脏了的彩画,附近原本喧闹的蝉鸣声被这碰撞声惊的闭了嘴,世界静寂如天地初开。七千在心里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山近景,也不去过问进来的是谁,也不去查看那人的模样,人如浮萍,结个路人之缘,也便够了。再深入,也是枉然而已。那撞门而入的人似乎也没有看到坐在屋檐下发呆的七千,一径抗着肩上昏迷的人,微喘着气踏入正殿,将肩上的人小心翼翼放下后,才张望着将这正殿仔细打量了一方。
寺中佛像已不如当年整洁光亮,唯有那示意着普渡众生的笑,似乎哪怕沧海桑田也不变分毫,总言我佛慈悲,无论何时脸带微笑眼含慈悲,这永恒的表情哪怕见了受苦受难、濒临死亡的人也是神色不动,陆子息对着佛像勾唇冷笑一声,蹲下身看着昏迷不醒的人,为难地蹙着一双墨眉。
蝉鸣声又再次此起彼伏,七千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厢房走,途径正殿大门时侧头一瞥右眼角一跳,脚下却是未曾半步犹疑,佛家偈语有言: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七千低着头站在厢房前半晌,右手轻按在门扉上,隐约觉得这听久了的蝉鸣声此刻恼的人又热又晕,似乎有火从大殿那边一路燃烧过来,七千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咽了口唾沫,吃力地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说是厢房其实不过只有一张木板床,所有能典当的或略有价值的东西都已送的一干二净,关上门的空旷厢房刹那扑灭了即将燃烧的火,转瞬间,炎炎夏日化为寒冬腊月。七千走至床边,直挺挺的仰身躺下,躺了一会儿,背后黏黏腻腻的冒了一背汗,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回来,如此翻来覆去的在床上不得安宁,就像他从前将一尾活虾放置于铁板上慢慢灼烤,那虾蹦来蹦去,但总归还是由青灰变成红,然后进入人的肚子里,他此刻便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尾虾,离被烤熟行将不远。
七千记起来曾有一个从洛道逃难而来的男人在寺中短居了几日,那几日那个男人不断重复提起洛阳附近城镇村落因安史之乱而烽火连天,鬼哭兽嚎的凄厉景色:附近村落残毁,百无一存,路上若有运输米粮的车子,附近饥民便会一哄而上围绕着不愿走,原本热闹的村镇破损仅剩断壁残垣,路上随处可见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和发出最后声响的呜咽声,孤狼野兽,虎视眈眈,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只因执政者一念之差,生灵涂炭,万劫不复!原本生前做恶之人若死当下地狱,如今上天终于公平一次,让所有人共入地狱!七千这一觉,睡的梦魇不绝,醒后看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恍若隔世。他静坐了会儿,待神志清楚了不少方缓缓起身,走出了厢房。待又路过正殿大门之时,他停身踌躇了好一会儿,却是仍未进殿,而是转身进了对面的厨房。
陆子息迷迷糊糊醒来,捋了捋汗湿的前刘海,大殿里烛光暗黄,众佛像影影绰绰,白日里看去慈眉善目的佛祖、菩萨们此刻面目狰狞,笑意破败。
陆子息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这些同人一样表里不一的佛像们,嘴角紧绷,眼中冷意深重。她低头看了看仍在昏迷不醒的人,蹙眉走了出去。七千此刻正坐在屋顶上,右手食指拇指捏着一片竹叶旋转着。
陆子息出了大殿,在荒凉的庭院里转了一会儿,蟹青色的天空荡荡的,透着股肃杀苍寂的味道,却是难得宁静平和。她将寺庙逛了一圈,推开每个房间仔细查看,直至进了厨房,逗留了小半会儿随后空手出来。七千将手中的竹叶递至嘴边吹了吹,竹叶发出的轻微声响引得陆子息随声转身,她抬头,看着七千半晌,七千低着头仿佛很投入的吹着,陆子息摸了摸背上的棍子启唇叫道:“和尚。”顿了顿,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后又道:“我的朋友受伤了,你……唔,贵寺厨房里的吃食可否卖与我?”
七千过了几秒才静静抬眼瞥了她一眼,含着的竹叶发出幽幽的声音,陆子息睁大眼看着他,掏出一点儿铜钱,“可否?”七千点了点头,陆子息道了声谢,走进厨房端了碗饭出来。
在这乱世,能吃上白米饭足称得上人生第一件幸福快乐的事,陆子息咽了咽口水,蹲着去推仍旧昏迷着的人,她对医术一窍不通,这人其实也只是路上捡到的,江湖人士,能尽一点儿自己的侠义仁道,救人一命,也是一件大功德吧?陆子息推了几下,见人仍昏昏的不曾醒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心中突然有点儿懊恼自己的多管闲事。行侠仗义也不必捡一个将死之人吧,她看看手中的米饭,又看看昏迷不醒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后还是挣扎着把碗放到了地上,这世道,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唉……陆子息内心叹气,挪了挪位置准备打坐恢复体力。
“贫僧那儿还有多余的吃食,这位施主想吃就吃吧。”平和稳重的声音倏然从背后传来,陆子息眉眼猛的一跳,攥紧了腰部的棍子睨视着后方,静听着身后的动静。
“贫僧略懂岐黄之术,施主若是信得过贫僧,厨房里应还有一些饱腹之物,施主不必客气。”
陆子息点点头,又猛的摇头道:“大师客气,我……”
“贫僧看这位侠士应是南疆五毒中人。”七千往前一步,打断陆子息的话道:“贫僧早些年时,因缘际会曾去南疆做客几月,看施主你的腰佩,大约是丐帮中人吧。”
陆子息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玉佩,不置可否。七千继续道:“五毒中人擅用毒,也擅解毒,我看这位侠士耳垂泛红,似是中了自家门派的仙引。”
陆子息探头定睛一看,耳垂处紫红一片,隐隐有薄弱的形状。
“施主先吃饭吧。”七千端起地上的饭碗,低垂的眼眸斜睨着地上昏迷的人一眼道:“我出去挖点药草,这饭他吃不了,施主吃吧。”
陆子息迟疑了一会儿,既不起身也不说话,耳中传来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响,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心中摇摆不定,一面想吃一面又担心七千如此好心的用意何在,话又说回来,五毒?一听就很毒。她的肚子咕噜噜闹个不停,几番挣扎后,她才下定决心般去了厨房填饱了肚子。她总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这个和尚也怪怪的。
七千走出院子,胡乱地拔了几根草放在鼻下嗅了嗅,脑海里一会儿想起从前,一会儿想起方才,学佛数年,尽数喂了狗熊。他重重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远处显得灰蒙蒙的天,风中有水的气息,大概是远方在下雨,就像那美丽苍郁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潺潺流水声。
七千从前还没出家的时候,是江湖某大门派的长老之一,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少年人如此年轻就当了门派长老,所遭受到的非议与压力可想而知。他当时年轻气盛,听见了那些非议常常暴跳如雷,卯足了劲儿想要在某一天好好表现一番。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彼时七千所在的门派为扩大门派声望,在全国各地皆有进行弟子的招生与宣传,连南疆与巴蜀等地亦派了门下弟子前去,启料过了大约两月有余,派往南疆地区的弟子突然断了音讯,若只是这样倒也引不起什么翻天巨浪,偏偏在过不了几日之后,被炼为毒尸的尸体突然出现在门派大门口,而江湖中也猛地掀起了一波毒尸浪潮。
七千便是抓住这个时机,在门派会议上抢在他人之前,得到了带领门下弟子前往南疆的任务。
七千此时终究还是年轻,一心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做出一番成就,顺风顺水惯了遇到阻碍就暴跳如雷,沉不住气。后来他出家的时候无数次思考,如果当年他稍微沉得住气一点,不太过意气用事,不这样想要出风头,那就永远不会去那南疆之地了吧,也就……永远不会跨进那充满了异域风格的地方了吧……?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当时七千到了南疆之地后,心里着实悔恨,先不说南疆地区蛇虫极多,关是那重重弯弯的高山就足够人头疼。他们一干众人皆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前几天的状态尚还可以,没几天后个个水土不服,不是拉肚子就是皮肤溃烂,连七千自己也狼狈不已,但最为要命的是,他们在莽莽绿林中,迷了路,还未到目的地呢,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七千心里又气愤又焦虑,这种表现若被其他长老知道了,真是脸都要丢尽了,可是这地方古树苍苍,遮天蔽日,鬼都没有一个,七千皱着一张脸仰头看着树叶缝隙中的若有似无的阳光,拿出剑狠狠砍着边上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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