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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城?”

屋里冷寂无声,只有破窗里不断地灌入嘶嘶冷风。晏琛慌了,急着往外跑,刚跑到门口,他看着院门的方向,脚步猛地收住,五指一松,手中那块鸳鸯喜帕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陆桓城不见了。

隔着一片荒芜的菜畦,那两扇腐朽的木板门……已经关上了。

晏琛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惊起飞鸟扑翅,杉叶脱枝,窸窣地往下掉。

屋外一片静谧,没有车轮碾土,没有马蹄疾奔,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山林恍若陷入了沉睡,对他默不作声。

他急得不行,心想才分开了一小会儿,陆桓城定然还没走,还在外头等着他,那门定是给风吹上的,赶忙颠颠地追了出去,一把推开院门。

没有人。

两道新鲜的车辙,沿着来时的方向蜿蜒远去。门外几尺远的地方,孤零零地摆着一只食盒——那是留给他的晚饭。

晏琛怔住了,望向丛林深处,喑哑地小声唤道:“桓城。”

陆桓城。

你最宠我了,怎么能不问我喜不喜欢,不给我一句道别,就把我丢在这儿,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不喜欢这个院子,一点儿也不喜欢。

天地暗沉,幽深的山林里只立着晏琛一个人。落日在山肩沉没,枝桠间最后的细碎光线也被收走。他守着院门张望了很久,院墙的轮廓变得不再清晰,消融于夜色之中。破败的屋舍本是斑驳的浅灰,随着时间流逝,一分一分浓成了深灰,又浓成了漆黑的影。回头望去,徒剩一笔潦草的勾痕。

这儿不是他的家。

他要回灯火温暖的藕花小苑里去。

晏琛扶着院门,轻轻地低头道:“桓城,我不依你了,我不要在这里住,明天就搬走……搬回家里,住我自己的小院子,才不怕那些臭道士。”

又嘟囔道:“你要是现在回来接我,我就不生你的气。”

……你回来。

说着踮起了脚尖,固执地站在门口盼望,仿佛陆桓城已经听见这番话了,正愧疚地驾着车马往回赶。

等得入了夜,几丈之外的车辙与小径都消失在视野里,陆桓城还是没有回来。

晏琛失望地垮下肩膀,走过去拎食盒。食盒很沉,他拎不动,只好揭开盖子,端起饭菜回屋里去吃。

除了饭菜,食盒里还有满满的一壶清茶。晏琛尝了尝,茶水不知被反复煮开过多少回,一点儿灵气也不剩,入口的滋味像泥浆,梗在喉咙里,又苦又黏,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能拿来洗手。

口中燥燥的,晏琛舔着干枯的唇面,捂嘴咳了几声。

他摸着黑吃完饭,开始翻箱倒柜找蜡烛。抽屉角落里还剩几根,老鼠啃坏了蜡烛边角,火苗晃晃悠悠,比早春的柳芽还要瘦小,拢于掌心才看得见一点光芒。

晏琛把它插进烛台,和衣躺进被褥里,借着那一点儿可怜的幽光取暖。

被褥太凉,冰坨子似的一大团,重重湿气钻入骨缝,也不知究竟是被褥暖他还是他暖被褥。晏琛躺了一会儿,越睡越冷,脚趾到小腿都冻僵了,搓也搓不热。窗纸只剩半张,挡不住林风,一阵阵地在屋里游走,吹得脸颊发麻。

晏琛裹紧了衣衫,蜷缩身体,最后还是没熬住,哆嗦着从被褥里钻了出来,把它叠作一道矮矮的褥坝,横在离墙一尺的位置,自己侧身躺进狭缝里,好歹让它帮着挡一些风。

也不敢沾湿乎乎的枕头,便把它一块儿搁在褥坝上。

这般勉强熬到半夜,窗框猛地震动,迎面袭来一阵劲风,扑熄了床头幽微的蜡烛。

四周霎时落入黑暗。

像被一块纯黑的缎子突然蒙了眼,看不见手指,看不见床帐,只听得到山间忽近忽远的狼嚎。晏琛悄悄抬起头,想看窗外,又怕窗外会露出两只发亮的绿眼睛,吓得把脸埋回了湿褥子,脚趾勾紧,密密地颤抖。

小笋也团成一个肉球儿,战战兢兢躲在他腹中,乖巧地一动不动。

晏琛心里满是无处诉说的委屈。昨晚还什么都好好的,有暖褥,有鸳衾,陆桓城焐热他的手脚,填满他的身体,赐他一场销魂酥骨的洞房花烛,还抱他香汤沐洗,唯恐遗留一丝不痛快。

今晚……却连人都不见了。

昨晚还温柔地承诺,说每一晚都会陪伴他,不让他身冷,这才一天,不到十二个时辰,就把他丢到了荒郊野外,丢到了这座佃户都不愿住的破陋小院里。

晏琛打了个喷嚏,隔着衣物抚摸肚子,悄声道:“笋儿,我们商量个事。以后你生下来,我若抱你,你就乖乖地睡觉,姓陆的那个爹爹若来抱你,你就尿他一身,把口水吐他脸上,弄得他臭烘烘的,替爹爹报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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