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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们每个人一生下来，手上就有一根线。”她顺手拿起搁在茶几上的素描本，翻开一页空白，在右上角的地方几笔画了一个小人，在她的一只小拇指上系了一条线。“像这样。”

“这条线的另外一头，系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上。”那条线弯弯曲曲，迂迂回回，最终系在另外一个小人的小拇指上。她停笔，问我：“这中间，你知道隔着什么吗？”

我看着洁白的纸上那道清晰的线条，移不开眼睛。但是很快，它就被无数条杂乱无章的新线条覆盖了，它们缠绕在一起，绕成解不开的一团，我再也分辨不清它的纹路，只有对角的那两个小人，孤零零地各自牵着线的一头。

我慌乱地抬头看她。

“这就是每一个人的缘分吧。”她淡淡地说，“这条线，它一直在那里的。有一些人很幸运，他们扯着自己的那条线，慢慢靠近，耐心地解开每一个结，然后找到彼此。有一些人很不幸，终其一生都扯不到线的那一头。有一些人以为自己找到了，却其实只是被缠绕在解不开的死结中，自己浑然不觉。”

她看着我的眼睛，“小溪，你知道吗，当你抓着一个错误的人不放的时候，你手中那条线另一头的那个人，可能就在旁边看着你，无助哭泣。”

那一瞬间，我眼前看到的，全是另一个人掩面而泣的画面，以及我想象中的，她无声的落泪的眼睛……突然内心像是被那些线条缠绕切割着一般，痛得无以复加。

我竟然丢下她一个人！

这是我和她在一起住了将近半年的地方，五楼，不高。所以当电梯迟迟没有从二十几楼降下来的时候，我转身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我从未如此急切，我竟然如此急切。

可是，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失去了打开它的勇气。

万一，她已经走了呢？万一她不在里面了呢？万一，她已经走了呢……

门缝里没有光。我颤抖着打开房门，门内一片冷冷清清，黑黑暗暗，无声无息。她终于也离开我了。

我脑袋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靠在门后站了好久，好久。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努力回想半年前，还没有人接我下班，没有人给我做饭，没有人深夜为我留灯，没有人闯进我的生活，没有人挑剔我的家居服的颜色，没有人干预我的客厅的摆设，没有人擅作主张把我的杯子换成情侣款……之前，我是怎么一个人回到家的。

我在黑暗中摸索到客厅的灯的电源的开关，啪得一声脆响，世界明亮得刺眼，我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突然，蜷缩在沙发上的一团阴影动了一下。我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迷迷糊糊地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睁不开，掩盖不了的红肿和没有干透的泪痕，乱糟糟地黏了几根头发。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使得我放松了姿态，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抬手遮了遮眼睛，挣扎着爬起来，却好像被自己的衣服绊到了，又跌了回去。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终于清醒了，惊异地朝我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意外，惊喜，不安，和小心翼翼。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