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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刚刚服药睡下,于是梅长苏第一个醒来。

来人有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不待近身便能觉出勃然杀气。梅长苏握紧了身旁匕首,站立在榻前,那销金断玉的宝器曾在虎口下救出他们二人的性命,于今日也必能保卫他们周全。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一眼来人,冷笑也随之浮现:“北燕的杀手什么时候与大渝的死士沆瀣一气了?拓跋昊走投无路,果然连自家脸面也统统不要了。你们真以为,取大梁皇帝的首级会这么轻而易举?”

他刚一言罢,从小屋的四面八方便瞬时涌进许多刀剑手与弓弩手,枪尖箭尖齐刷刷亮出来,尽皆对准那几个孤立无援的黑衣人。

来人左右张望了一番,显然没想到落入了圈套。这些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悍将,不仅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神色竟也益发地凶狠起来,曝露在蒙面布之外的眼睛犀利异常,如同嗜血的鹰隼:“没关系,能取梅郎首级,死亦无憾!”

那领头人还没说完,身边死士已有动作。几人飞步上前,一下被数十支弓箭命中。这些人孔武骁勇,中箭后依然拼力顽抗,一时将前排刀剑手的攻击悉数抵挡。室内狭小,前头阻得这一阻,后继便无法跟上。外圈弓箭手齐发了那一击,此时都在装箭,谁也没有料到内外配合间恰好留出了这么一丝空隙,被那不要命的刺客们拼死抢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那领头的刺客已经长身跃起,踏过同伴的肩头,向梅长苏纵身虎扑而来。

以这距离要斩杀床上的萧景琰恐怕困难,但拿下床前的梅长苏,却是并不困难。

“铛!”金石交鸣之声刺透耳膜,盖过了屋内所有激战之声。

一簇火花在梅长苏眼前亮起,令他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萧景琰不知何时长剑在握,如一道巨大屏障挡在梅长苏身前。他只着一身单薄中衣,赤脚站在地下,双手交握持剑,额上青筋浮现。来人膂力惊人,这一下突袭又声势浩大,有裂石崩山之力,两剑相交声音尖锐嘶哑,他却面不改色,寸步不移。

刺杀的机会本只一瞬。这一瞬过去,弓箭手装箭完毕,先前中箭的死士纷纷不支倒地,那杀手腹背受敌,便再不能得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万箭穿心,怨愤不甘,目眦尽裂,身体却无可奈何,僵直如同木桩,向后颓然倒下。

“皇上!”列战英身着全副铠甲,扑上前跪倒在萧景琰身边,“微臣救驾来迟!”

萧景琰抛了手中长剑,抬臂拿袖子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迹。只见他神色清明,身姿英挺,丝毫没有病人该有的委顿之意,整个人如同战阵上伫立的旗杆,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又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瞥了列战英一眼,道:“你不是听苏先生之命埋伏在外,哪里来迟?”

列战英顿时一怔,茫然地看一眼梅长苏,不知这话从何而起。

先前皇帝染病卧床他未能得见,后在小屋见到梅长苏,惊异之余,不忘将捉拿刺客一事向之请教。梅长苏道如今线索有限,只可以不便应万变,须得加强小屋周围守备,以防刺客垂死反扑。果不其然,这事被他一语成谶,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有备无患,瓮中捉鳖。

只是这一切在部署安排之时,皇帝皆在病中,如何可能得知他已来过又问过梅长苏意见。列战英是一介武人,戎马倥偬向少思虑,对于皇帝的反应只是疑惑,却不知该当何解。

他这厢疑窦满腹,那边梅长苏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只见他慢慢侧过头去,神色古怪地看向萧景琰,出口却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言语:“你的病,早已好了?”

萧景琰沉默不言。

室中气氛忽然尴尬起来,列战英也顿时打了个寒战。他毕竟也是萧景琰潜邸旧属,对于二人相处之时的种种情状颇为熟悉。此话一出,他便联想起了当年二人口角时的模样,知道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掺和进两人的事情之中,忙不迭地跪下叩了个头,十分机灵地躲开了这趟浑水。

有一人本在门口不远看热闹,见到大家撤退,也想浑水摸鱼地一起遁走,可惜他模样显眼,即便刻意垂头缩颈,也并不能就此蒙混过关。

梅长苏高声叫住他:“蔺晨!”

蔺晨身形一顿,只是跑得更快。

“飞流,把他抓回来!”

论武功,虽然这些年飞流苦练不辍,但蔺晨天资太高,一时不能完胜。不过后者以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与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见识,又兼被飞流扯住头发姿态过于狼狈,略微有失他所剩不多的身为少阁主的尊严。于是,飞流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将蔺晨乖乖押解前来。而蔺晨见了梅长苏,也是一脸正色,仿佛英雄就义那般大义凛然,不卑不亢地站定了,反问他:“叫我何事?”

“你说他余毒未清,所以病情反复?”梅长苏一把抓起萧景琰手腕,这突如其来的抽查,来不及让对方做什么手脚,所测出来的脉象自然均匀平和,没有任何异常。

“你们难道不想解释?”梅长苏又问。

萧景琰咽了咽口水,大约因为他说的是“你们”,他招认的冲动便没有那么强烈。

二人自重逢以来,小殊一直对他好言好语无微不至,不论是两人年少时或是易名梅长苏归来后,萧景琰都不曾有过如此待遇。他承认,初时他对小殊的确心有怨言,然而这比起那五载风霜的思念,又何足道哉。

究竟在他心中,只要他能回来,便胜过一切。

他想在他身边久一点,让这回忆丰富一些,便在蔺晨单独前来诊治时,大胆道出了心中打算。

也不知这蔺晨是通情达理,还是纯粹想旁观好戏,竟然没多犹豫便一口答应。于是这三天里萧景琰服下他特制的汤药,依其所授独门心法改变自己的脉象,当着梅长苏的面瞒天过海。

只是偶尔有时候,当梅长苏趁自己假寐而举止亲昵,他会心跳如鼓几乎把持不住。其余时间,萧景琰都装得似模似样毫无破绽。

蔺晨在这局中是不可或缺的帮凶,面对斥责,他却比萧景琰还感到委屈,当下昂起脸,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开脱道:“长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不也骗了他?怎能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他不说也罢,这岂有此理的胡说八道,无异于火上浇油,叫人顿时火冒三丈。

梅长苏忍无可忍地看着他:“你说谁是贼?”

蔺晨摆摆手:“唉唉,你可别看我,我是叫你不许进京,不许再见他,但那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上次来金陵就等于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好险最后我把你拉了回来。要是再这么来一回,谁能保证再有这样的运气?谁还能有我这样的医术,我这样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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