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出门的一刻帕西瓦尔还抱有侥幸,他希望自己推开门就能见到坐在家门口的孩子。他可能会冻僵,可能会哭得眼睛鼻子都肿了,可能见到帕西瓦尔就想往前跑,或者站在原地怒气汹汹地瞪着自己。
帕西瓦尔回想起把克雷登斯送到管制所的一幕,克雷登斯箍得他那么紧,那么担心自己把他丢下,那克雷登斯又怎么可能不在外面等他。
可惜,打开门,门外却什么人都没有。
帕西瓦尔往前走了几步,彻底地站在街上。他环顾四周,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雪。可雪上没有脚印,他甚至不能分辨孩子往哪个方向离开。
帕西瓦尔拧紧了眉头。他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有愤怒,有惶恐,有不安,还有深入骨髓的担忧。
他居然把克雷登斯丢出去了,这真是天大的蠢事。克雷登斯的体内还残留着默然者,格林德沃的信徒指不定还会觊觎这个孩子的力量。
克雷登斯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巫师陪伴,他几乎就是放在狼群中的羔羊。
加之,帕西瓦尔还回忆起在赶走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现在帕西瓦尔能更清晰地体会他试图对孩子施暴时对方那绝望挣扎的力道。感受到克雷登斯死命地抵着他胸口的肘关节,胡乱踢蹬的双腿,还有那一双通红的眼睛。
眼神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
帕西瓦尔究竟做了什么。
帕西瓦尔在街上奔走着,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开得早的商店已经拉开了闸门,车辆划过地面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报童推着卖报的架子出了摊,头条的位置写着今年的冬天是十年来难得一遇的寒冷。
寒冷。
是的,寒冷。那冷气直接吹进了帕西瓦尔的胸腔,在他的心脏周围打转。
他试着呼唤克雷登斯的名字,他一边走一边呼唤。
他穿着厚重漂亮的大衣,围着精致典雅的围巾,他从头到脚体现着体面人的品味和修养,可他一遍一遍地毫无形象地喊着克雷登斯的名,他暂时不想理会路过的人向他投来的好奇的目光。
清晨的街道冷得可怕,风从他没有扎好的袖口和领口吹进去,但帕西瓦尔正在出汗,他大汗淋漓,连带着一阵一阵起着鸡皮疙瘩。
他没有找到克雷登斯,他循着屋外的一条街找了一遍,但一个可疑的身影都没有,他又绕到隔壁的一条街继续奔走,但依然不见其影踪。
克雷登斯还能去哪,他哪都不能去。除了帕西瓦尔,他唯一肯信任的人只有蒂娜姐妹了。
想到此,帕西瓦尔又立马掉头往面包店的方向赶。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住的地方距离面包店竟然那么远,之前总是一瞬间就能幻影移形到达目的地,此刻却仿佛根本跑不到头。
但他却不能使用幻影移形,否则有可能与克雷登斯擦肩而过。
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当下他甚至不想深究紧张的缘由。他把所有的恐惧尽可能地压制,逼着大脑认定克雷登斯一定会在奎妮的面包店。
可惜直到他来到面包店,他都没有见到克雷登斯。
当他看到奎妮正在和雅各布吻别,准备从面包屋前往魔法部时,他就能断定——克雷登斯根本没来过这里。
雅各布远远地看到了帕西瓦尔,朝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而当奎妮回过头来的一刻他便从女孩惊诧的眼神中知道,奎妮已经读到了事情的经过。
女孩惊讶地张大了嘴,愣了片刻,便让雅各布赶紧进去,自己则快步穿过街道,朝帕西瓦尔走来。
“您……您怎么能这样!?”奎妮生气了,虽然她不敢像蒂娜一样用那种强硬的态度对待部长,但她确实很生气,她气得发抖——“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会跑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把家附近的两条街找遍了。”部长也很烦躁,偏头让奎妮跟着自己往小巷走。
“我……我现在就去找,我现在就——”奎妮抽出魔杖,警惕地握在手边。
“不,你先去魔法部。你和主席说一声我今天不能过去,顺便告诉艾伯纳西我也批了你的假,然后再去中央车站跟我汇合。”
帕西瓦尔简洁地交代,领着奎妮没入小巷之中,在奎妮举起魔杖准备幻影移形前,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克雷登斯走丢的事,我怕他……我怕他有危险。”
“……您还知道他会有危险!”奎妮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抱怨了一句后消失在帕西瓦尔面前。
是啊,帕西瓦尔居然还知道克雷登斯会有危险。他真的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别人的评价都是对的。他把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接回来,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又迫不及待地把他丢开。
帕西瓦尔没有耐心,没有爱心,没有同情心。
他没有心。
可他为什么胸腔里有一块很难受,就像被刀子搅着一样难受。那种感觉伴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越来越重,直到他又一路从原地找到中央车站,他才坚持不住地放缓了步伐。
到达中央车站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人群渐渐多了起来,车站显得熙熙攘攘。阳光从巨大的天窗洒进来,打在来来往往的人潮,在地面落下一个又一个凌乱破碎的阴影。
趁着奎妮还没有赶到的时间,他急速在偌大的车站内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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