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克雷登斯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把体内那一点点仅剩的默然者逼了出来。孩子嘴里不停地绝望地重复“你为什么不救我”这一句话,但他的手臂,他的脖颈,他的面颊,他身上的皮肤都渗出那种可怖的雾气。
帕西瓦尔不敢再耽搁,他猛然发力把克雷登斯推开,反客为主地掐住孩子的脖子,以最快的速度把魔杖从枕头底下抽出,直直地指着克雷登斯的脸,低吼道——“清醒点,克雷登斯,是我!”
但梦境带给孩子的惶惑与愤恨太强烈了,他仍然接收不到现实世界的任何信息。
周身腾起的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克雷登斯浑身又如筛糠般颤动起来,而肩颈处已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状。
帕西瓦尔没有时间了,如果让克雷登斯爆发,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好地降服对方。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放开了克雷登斯的脖子,朝着对方的面颊狠狠地扫了一耳光,与此同时快速地于心中念咒。
魔杖的尖端迅疾喷出一股清流,正正地浇在孩子的脸上。
可即便如此,帕西瓦尔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掴了孩子一耳光后,他又警惕地再次摁住克雷登斯的胸口。
此刻他整个人压在克雷登斯的身上,昏迷咒也已在脑中枕戈待旦,料想着只要再感觉到孩子有一点点消散变形的迹象,他会立马把克雷登斯击晕。
但还好,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克雷登斯的黑雾又慢慢退去。
他仍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帕西瓦尔,而帕西瓦尔能感觉到那眼睛从穿透自己的方向,重新聚焦在他的脸上。
眼中汹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仇恨也一点一点收敛变化,从愤怒变成了茫然,再从茫然褪成了惶惑,继而真正的意识回来了,仍有水雾的眼里盈满了不解与恐慌。
克雷登斯终于看清了帕西瓦尔,但看清的一刻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浑身湿透,手臂则举在空中捏成了拳头。而帕西瓦尔的睡袍也敞开着,正欺身压着他,与他警惕地对望。
“……克雷登斯?”帕西瓦尔试探着叫了一句。
克雷登斯反应了好久,才微不可闻地点点头。然后迅速把目光闪开,剧烈地抽吸了一口凉气。
他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但想来一定是不好的事。他害怕极了,害怕得想哭。可他又好紧张,紧张到他都忘了把捏成拳头的手臂垂下。
看到孩子这个反应,帕西瓦尔终于放下心来。
他松懈般躺下,也把魔杖塞回了枕头底。他侧过脸来看着孩子局促不安并迅速泛红的面孔,放弃了摸摸孩子脑袋或者后背的想法,轻声问道——“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反应那么大?”
但克雷登斯没有回答,他压根没听清帕西瓦尔在问什么。
当下的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紧张得气都喘不上来。
他把双手塞进被窝,可碰到大腿的刹那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穿。他就这么□□地躺在帕西瓦尔旁边,对方的味道和温度毫无阻拦地从身边传递过来。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他在被窝里又把拳头捏起,平躺着不敢动弹。
帕西瓦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彻底转过身握住孩子的肩膀。但克雷登斯还是不动,就像砧板上脱水已久的鱼。
不得已帕西瓦尔又拍拍孩子的脸,逼着他把眼睛睁开。
“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帕西瓦尔向来没有追问克雷登斯的梦境的习惯,之前克雷登斯发噩梦的表征也证明其大概是看到了玛丽——那问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何况还要孩子再难受一回。
但这一次则不一样,帕西瓦尔看得出玛丽不可能让克雷登斯恨到这个程度,也更不可能让克雷登斯质问她不救他的缘由——克雷登斯从来就没指望她会真的救他。
“你在梦里遭遇了什么?谁不救你了?”帕西瓦尔又问。
克雷登斯紧紧地锁着眉心,他试着回想了一下梦境的内容,又晃动着脑袋拒绝回答。
他不是不记得梦里的细节,可正是因为细节清晰得就像真实发生过,他才痛苦到无法顺利地道出真相。
帕西瓦尔并不放弃。克雷登斯越是守口如瓶,他越是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孩子体内的魔法闸门已经打开了,按照奎妮的说法克雷登斯又似乎在预言方面有些天赋。预言师的梦境向来没有那么单纯,他们的眼界或许可以到达遥远的未来,亦或是久远的过去。
也许克雷登斯也一样。
那克雷登斯有可能梦得到自己真实的身份。或者,至少,能从梦境中找到蛛丝马迹。
赛比的话又回到帕西瓦尔的脑海,他迫切地想用孩子的身世证实家养小精灵的错误。
于是他又拍了一下克雷登斯的脸,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命令你回答我,克雷登斯。我再问你一遍——你遭遇了什么,谁没有救你。”
这一回,克雷登斯无法保持沉默了。
每当帕西瓦尔用上命令的语调并沉下声线,就意味着男人的火气又要上窜。
而克雷登斯只好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一个令帕西瓦尔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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