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愣怔,不知这当如何回答,他虽是阳安,却非解元,解元真身恐还在梦中。稍一犹豫,便又自抒其怀,江夜便是他,他便是江夜,是以朗然谦谦一笑:“正是在下,不知兄台寻在下何事?”
陈公子手中正提着草药,将欲说话,四处一望,便又小声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等移步详谈可好?”
“然也!”公子最喜与人交游,上至地方高官,下至乞儿妓子,百无禁忌,皆能与之说话,说话往来,不曾有隙。此番与陈公子交往,少不得欣然治衣同行。
举步入一僻静茶馆,俩人关门下帘密谈。
“阳公子,你可知如今京城形势如何?”未曾寒暄,陈公子便急不可耐开门见山,竟性急如此。公子虽老神在在顾自悠闲,心头却一紧,凛然肃穆。
早已有闻,今上圣体染恙,已罢朝不上,政事交由丞相代管。虽无人敢言,可朝臣亦料得,今上驾崩之时便在这几年之间也。然最令世人难解的,便是这立储一事,众大臣虽冒死觐见,在皇宫跪上几天几夜,今上犹然不言,不罚不应,却拒不立太子。
今上而立之年登基,前两位皇子皆是庶出,母妃地位皆卑贱未有助力,终日争斗,去岁大皇子落败已“暴病而薨”,皇帝大恨,由是亦杀鸡儆猴当堂赐死了二皇子,流放了其党羽数十家之多。是以,大臣不敢再言声,仅存的四皇子、九皇子亦偃旗息鼓,党羽爪牙皆未敢露面,储位之争至此稍歇。
有举子终日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愚昧不明世情,呆傻疑道:“这有何难?将来……及至那日,自有嫡皇子接替,自古便从此法,有何不妥?”
却不知今上登基之年,巡视天下,微服过扬州,偶然瞥见女子画舫上一女子,刹时惊为天人,六宫粉黛无颜色。佯作世家公子于之相交,费尽心力才得通情意,说服她入宫为伴。
从此后宫万花尽枯只待一花红,扬州女与今上夜夜笙歌,朝朝得专宠,是以份位如箭冲天,一年时间便贵为皇贵妃。
二年后,女子诞下一子,面容精致极肖其母,天生聪颖却肖今上。三人常游御花园,似寻常百姓家一般,父慈子孝母爱,尽享皇家难得之天伦乐,如画中景。
却不想,皇贵妃明年诞子时不幸难产而亡,今上痛不欲生,追之为懿贤皇后,时年两岁之幼子顺理成章晋为嫡皇子,今上复又力排众议立之为太子,时称龙兴太子。
世人皆知,龙兴太子痛失母后,忧心痛身,三岁便薨,与后合葬于皇陵。从此无人敢提及皇后与太子,此事不单是今上一人,更是天下之禁忌。
☆、第九章 全其意,酬其志
然二十年白驹过隙,今上已病不离床,大限不远。又逢春闱,正是笼络人才,巩固势力之绝佳时机,四九两派不免又暗地里活络起来。各地良才皆为他们所提点,却独独不知这扬州解元阳安何处去得?京城里未有一人知其行踪。
陈训私语道:“自古来,江南出人才,阳公子你且要小心行事。我与同窗李疏亦被两派接触过,闻得他们言语中,对兄台极为看重,此虽是幸事,然我等却恐……噫,公子必然亦心知耶!”说罢摇头,竟似十分惋惜一般。
公子了然,他俩人担忧自己不幸,或成两派倾轧斗争下之祭品。此事不得不防,恐怕就在这几日之间耶!
公子感念陈训情意,与之交往越发真笃,言语甚密,甚至于私下议论朝政,品评朝中各人物平行之忠奸。俩人相谈甚欢,不知觉已快到晌午时分,公子心念真解元恐怕已转醒,便欲告辞。
“今日与阳兄交游切谈,真个胜却十年书耶!阳兄切记保全自身,勿早站派系,虽有小利,然后患无穷噫……”陈训又谈道。
公子笑将起来,他是那般无知小儿耶?此些勾心斗角,玩弄心计之计较,数年之内他已见过许多,虽鄙夷不屑,却知其套路,多免于陷阱。皆言为商在奸,他反其道而行之,保赤子之心,以诚笃天下,亦可行之。
他阳安自来不怕身处不利之中,只患人生无所追寻。不忧前途艰险,只恐前途非自己所爱。四九两派与他接洽,无非便是许以官名財利美人相诱。为官非他本意,弃之不取;財利,可凭自己挣得,何必多用?美人?却是已有一只病美人,正眠于铺中待他归耶!
无欲则刚,古人诚不我欺耶!
“与陈兄相交,亦是阳安之幸事。必当保全自身,来日再于君共评天下,匡扶此倾颓盛世耶!”公子抱拳告辞。
陈训却又叹道:“窃闻四子与九子,皆非德行能力高尚之人,吁嗟盛世能否中兴,当还两说也。”
公子却不忧心此事,谁说皇帝只得哪一家来做?不论将来何派当道,若实在暴君,必有扰乱起义之举,将它覆于潮下。他从来便信民生之力量,能载舟,亦能覆舟,非妄言传说矣!
正要告辞,公子忽忆起与陈训结交之初始因由,便问道:“陈兄亦染了风寒,买此草药?”
“非也,李疏染恙卧床,我卖与他矣。”
公子点头道:“当如是,陈兄面色甚好,不似有恙。说来,我观陈兄之衣袍稍有疏异,却又不知是为何?”
陈公子顿时嗬然大笑,道:“此乃拙荆小儿戏也。她知我北上,路途遥远,风沙严寒,便将破旧丝衣缝制于袍内隔层,虽不甚美观,却当真御寒,未感风寒也。”
公子拧眉思索,不多时便眉开眼笑,道:“陈兄有幸,娶得如此妙人儿。”
陈公子已多时不见自家娘子,闻言不禁面有忧思,又问公子可有家世,公子一笑而过,道:“我有一娘子,不似你家娘子慧心巧手,反似稚子般愚笨无长进。随我上得京来,昨夜却感了风寒,此时正抱病在床耶。”
陈训噗嗤抿笑,口中调侃道:“阳兄爱的莫不就是那份赤子之心?”
公子思量江夜模样,也不禁嘿笑,道:“便是如此也!”
不多时两人分手,各自归寓。
江夜已转醒,正靠于窗头看书,闻公子足音,便欣然抬头相迎,却见公子正满面春风,负手踱步而来。
口中奇道:“官人如何做此神态?”
“遇一佳人,又获一商机。”公子诚实微笑。
江夜面色稍黑,问道:“如何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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