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快十年没上战场了。”顾茗澜把剑身抽出一点,“司命院的占卜一直很灵,是不是?”
青沂正襟危坐,在悲霜剑前,他不敢过于松懒。“应该说巫玄的占卜一直很灵。”青沂纠正了下顾茗澜。
“是么?”顾茗澜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霜棠花花纹,十分虔诚。
“悲霜剑的锋芒是藏不住的!”青沂绷紧了脸,正色道,“就像当年顾允执想要封埋住悲霜,可是南浔国向元始帝称臣后,悲霜又再一次出现在了战场上一样!”
“所以它砍下了白泽国主的脑袋。”顾茗澜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他是世乐的御将军,与首将军云锋并称“绝世双将”,但两人的性格迥然不同。首将军如□□,丝丝渗人,御将军如春风,和煦温暖,就是这样两个人,护卫着沧落帝都和世乐仅剩的萱芷、扶风两郡。青沂想,如果没有他们两位将军,世乐怕是早已不存在了吧。
“您是南浔人。”青沂低声道,他说这句话,并无多大的底气。毕竟,顾茗澜的先祖曾经爱上了柔迦公主。
顾茗澜倒不在意,他点点头:“是啊,你的身上流着白泽皇室的血脉。”
青沂讪讪而笑,顾茗澜总能恰到好处地还击他。“老师,您在乎么?”
铿然一声长吟,矮桌上的长剑出鞘,顾茗澜横握长剑,将长剑置于青沂的身前:“拿着它。”
青沂没有拒绝,他接过悲霜剑,这柄剑就如它的外表一样普通,毫不起眼,只有在适合的人手中才能挽出绝世光华来。
“如何?”顾茗澜轻声问青沂。
“普普通通。”青沂如实回答。
“呵呵……”顾茗澜缓缓从席间起身,走向窗边,望着满园的冥凝花道,“我当初拿起它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8章 出鞘·二
墨敬之沉着脸,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腰侧那柄不到一尺的短剑上,斜飞的眉头拧在一起。他的身后一字排开十几个身着墨色铠甲的亲卫,他们笔直地站着,犹如一面城墙,将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与火光冲天的作坊给隔开了。
炎崆国最大的琉璃制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这个传承了近千年的古老作坊付之一炬。作坊坊主赵琛是个地道的生意人,这场无名之火将他的所有家产都烧没了,他抱着好不容易从大火中抢来的一卷书册,原本白净的脸上满是灰痕,头发也被烧了一大半,他顾不得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跌跌撞撞地跑到墨敬之面前,扑通跪在墨敬之面前,像个痛失了孩子的妇人一般哭嚎:“将军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肯定是那个从白泽来的狗崽子干的!”赵琛咬牙啐了一声,“我呸!他们一个连国都没有的狗崽子居然敢觊觎炎崆的琉璃坊,活该他们一千多年都复不了国!”
“赵坊主,这话过了。”沉默的将军低下头,看着匍匐在脚边喋喋不休谩骂的人,眉头拧得更紧。
赵琛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微微抬头偷看了一眼墨敬之的表情,才一触及墨敬之那一双深黑的眼睛,赵琛心中一惊,再次垂下头,紧咬住了嘴唇。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位炎崆国的大将军身上流有一半白泽人的血。“小的被气糊涂了,小的失言!”赵琛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墨敬之俯身拍了下赵琛瑟瑟发抖的肩膀:“琉璃坊不仅是赵家的心血,也是我炎崆财脉之一,赵坊主要追查,国主更要追究,还望赵坊主放宽心。”
“多谢国主!多谢将军!”赵琛松了一口气,将死死抱在怀中的那册书卷捧到头顶,“将军,这是《千机图谱》,想必这场大火是那个白泽狗……臭小子故意放的,想趁乱偷盗这图谱,好在小的平日将图谱收得严实,总不算辜负了国主。”
墨敬之睨了一眼埋头跪在地上的人,嘴角勾了个冷笑,他拿起了那卷图谱,泛黄的纸张上用炎崆文字写着“千机图谱”四个字,卷成一卷,用一根金线系着,最外层的纸张边角已经翘了起来,这是一卷有些年头的图谱。“赵坊主舍命保住图谱,敬之会替坊主在国主面前美言几句。”
“多谢将军!”赵琛埋头再拜,声音洪亮。
把《千机图谱》拿给身后一名亲卫,墨敬之不管还跪在地上的琉璃坊主,目光锁在被大火包围的琉璃坊,紧锁的眉头渐渐松了开来。“赵坊主可还记得那个白泽人的容貌?”
“记得!记得!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日上三竿,庭中花影扶疏,火红的赤榴花向阳怒放,赤榴花下,身穿墨衣宽袍的男人躺在一张竹篾编成的凉椅上,半眯着眼,望着头顶那一朵迎向阳光的赤榴花出神。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半眯着眼睛的人睁开了眼,斜飞的剑眉微微挑起,深黑色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墨敬之弯了下嘴角,才不过三个时辰,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将军!”来的是墨敬之的亲卫长,也是墨敬之最得力的下属,袁晋。
“捉到了?”墨敬之语气淡淡的。
“没有。”袁晋跟随墨敬之多年,熟悉墨敬之的脾气,墨敬之喜欢属下与他说话直来直去,不藏心思,所以袁晋将消息如实禀报。
“啧!”墨敬之咂嘴,显然这个消息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我不是说了,捉到人再来向我禀报,你这么急匆匆地来,又是为了什么?”墨敬之虽然不悦,但他知道,跪在面前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并不是一个会拂逆他的人,他的出现,定是有了其他刻不容缓的事情。
袁晋面不改色地回道:“赵琛死了。”
“什么?!”墨敬之倏然睁大了双眼,从凉椅上站了起来,起身时宽袍的衣袖带翻了一旁放着的茶水,茶水翻落在地,溅湿了墨敬之的衣角。
“刚得到的消息,赵琛死在了琉璃坊内。”袁晋道。
“琉璃坊内?”墨敬之疑惑,“昨夜他不是住在齐渊侯的府上?”
“是,而且末将也按照将军的要求,派了一队亲兵保护赵琛,但是……”袁晋说话难得停顿,片刻后,袁晋抬起头,目光直视墨敬之,“末将无能,请将军治罪!”
袁晋是墨敬之的爱将,墨敬之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叹了口气:“这事太过蹊跷,待我去看看再说。”墨敬之绝口不提治罪之事。袁晋拱手抱拳向墨敬之行了个军礼,这是墨敬之的士兵们向将领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
墨敬之对袁晋点点头,沾了茶渍的墨衣也不换,带着袁晋沿着三个时辰前走过的路又去了一趟琉璃坊。
琉璃坊的大火昨夜已经扑灭,原本巍峨的大门只剩下被大火熏黑的牌匾半挂在门上,朱红的围墙烧得漆黑,这座炎崆最为有名的琉璃制坊在这场大火后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琉璃坊烧毁的大门前,一队身穿墨色铠甲的炎崆士兵笔直而立,每个人的眼里布满血丝,可没有一个人露出疲态。见到墨敬之到来,为首的将士出列,向墨敬之行了个军礼:“将军,我们已经按照袁校尉的命令封锁了琉璃坊所有出口,琉璃坊内所有工匠、技师都已被请回。”
“做得很好。”墨敬之斜着嘴角笑了下,这些亲卫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军纪严明,行事效率,被誉为祖洲上堪比北漠高骑的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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