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远收起眼中利芒,这才端起桌上凉了一半的茶水,抿了口,而后道:“昨日占卜,国主司命星较之前日又暗了一些,几日前我曾询问过摄政王,如今三神之灵皆已齐备,摄政王还要犹豫不成?”
一向笑容满面的青沂忽然冷下了面容,他抬眼直视着巫远,声音冰凉:“本王说过,大司命若寻到最好的解决之法,本王必不会阻拦。”
见对方意图坚决,巫远不惧,反倒温声道:“摄政王顾虑的无非就是那个女子,一个女子的性命又怎比得过国主之命?”
“人命无贵贱,请大司命慎言。”青沂瞪了一眼巫远,他从小就讨厌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司命,在他的眼中,似乎除了世乐皇族,所有人的生命都不足一哂。
巫远睨了一眼青沂,抬手指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道:“人命无贵贱?那为何摄政王会一力促成新君北征,如果在你的眼中人命可贵,摄政王为何要煽起这一场终结之火?”
“大司命不是说不终结乱世,就会有更多人死去么?”青沂怒极,按在案几边缘的手指捏紧,指节渐渐发白。
巫远冷笑一声:“国主即是终结这乱世之人,如今这位终结乱世的人面临死亡,摄政王还要拒绝么?”
“你在逼我?!”青沂腾身站起,直视着对面阴冷的男人。
巫远气定神闲地捧起茶盏,慢悠悠地滤去茶沫,淡淡地道:“不,是天下苍生在逼你。”
第67章 春霖·一
巨石铺天盖地地砸来,砾金城上哀嚎声此起彼伏,尸首堆积如山,从城楼上射下的箭矢却从未中断,逼近城墙边的风骑军刚靠近城墙三丈就又被箭雨逼退,砾金城上的箭雨袭来,风骑军就会留下几十具尸体。叱咤祖洲的风骑军在这座冰城下无计可施,云锋脸色阴沉得可怖,风骑军阵后,天鸾脸色愈发不郁。
墨敛之背着手,与顾茗澜站在阵后的世乐军营里,前方战火纷飞,投石车发出的机括声以及砸在冰墙上发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然而在远离战场的两人眼中,这一切仅仅是刚刚开始。
“千年前,元始帝北伐至砾金城下,被天狼王的高骑军击退,凭的就是这堵坚不可摧的城墙。”顾茗澜手点在腰侧的剑鞘上,低声道。
墨敛之点头笑道:“那时候的砾金城还未有这么高,那时的天气也并非寒冷彻骨,砾金城不过是一座只有百余人口的小城而已。”墨敛之说完,转头看向顾茗澜,对方正和他一样看着他,墨敛之笑了起来,顾茗澜却拉下了脸。
就在两人交谈的瞬间,前方的战场上忽然乍起一阵欢呼声,两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前方的战场,十六架攻城车不停地向砾金城上抛出巨石,城墙下风骑军忽然全部掉转了马头,在云锋的一声令下全数退出了砾金城上弓箭手们的射程外。刚才那一阵欢呼声就是从砾金城上传来,原是北漠人以为世乐人撤退,纷纷欢呼。
“把箭壶里放满羽箭!全神戒备!进攻还未结束!”朗契冗筋肉虬结的手臂上挽着弓,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最后一支羽箭,他已经将自己箭壶里所有的羽箭都分了出去,自己只留下这唯一的一支。从清晨世乐军发起进攻开始,砾金城上的数百名弓箭手就从未停止过射击,他们早已筋疲力尽,头顶巨石接二连三地落下,砸死了身边的同伴,他们就从死去的同伴的箭壶里抽出羽箭,继续射击。因为一旦射击停止,徘徊在砾金城下虎视眈眈的风骑军就会抓住空隙逼入城门。
“不能让他们靠近城门!”朗契冗抹掉脸上的血污,他的命令一道接一道地传下,他早已口干舌燥,却顾不上喝一口水,砾金城是北漠的唯一一道防线,一旦砾金城被攻陷,那么砾金城后的沙海城将成为最大的人间炼狱。
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朗契冗紧紧盯着城墙下世乐军阵,忽然他脚边有什么东西碰了下自己,接着一声低低的狼嚎声传来,朗契冗知道这是灰刃,这头灰狼一直跟在沙扬刃的身边,此刻它出现,是不是沙扬刃出了什么事?
朗契冗刚要转头,肩上就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世乐军暂时不会再逼近城门,让将士躲着休息会儿。”沙扬刃湛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宿未睡,从昨日开始,沙扬刃就一直在城墙上观战,他没有发出一道指令,他完全信任朗契冗,但望着城墙下世乐军接连不断的进攻,沙扬刃飞扬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下来。
朗契冗点头立刻道:“那末将让大家轮流休息,城门上的箭雨不能断。”
沙扬刃“嗯”了一声,看着城墙下退回军阵中的风骑军后的那一袭白衣,唇边泛起了一抹凉薄的笑容。待朗契冗离开,沙扬刃摊开手,掌心中徘徊着一抹紫色光芒,透过紫色光芒,沙扬刃看见天鸾的身上亮起了一黑一白两道浅淡的光影,它们时而交缠时而分离,好似是在缠斗。
“你可曾算到此时呢?”紫色光芒瞬间消散,沙扬刃在城墙上负手而立。已是新年的第十日,内陆春意盎然,而北漠还是风雪肆虐。
玉石打造的案几上,摆放着三盏玲珑剔透的四方盒子,在幽暗的室内里分别散发出碧色、赤红、淡墨三色。巫玄双手笼在袖中,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感情,他走到散发着碧色光芒的琉璃盒前,伸手轻轻地抚摸上了那个有些冰凉的盒子,碧色的光芒被锁在盒中,它不似旁边赤红与淡墨两色那般猛烈跳跃,它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温婉又忧伤。当巫玄的手指碰到盒盖上的时候,那抹安静的碧色光芒忽然跳动了起来,好似要冲破盒盖。
“不甘心么?”巫玄一掌按在盒盖上,声音冷若寒冰,“如果说这是为了祖洲一统,为了天下子民,你还会愤怒么?”
碧色光芒好似听见了巫玄的话,光芒忽然大盛,跳动地速度愈加快了起来,赤红、淡墨的光芒好似感应到了碧色光芒的怒意,也一起跳动起来,幽暗的屋内三色光芒交织,宛若幽冥鬼境,光芒照在巫玄的脸上,冷峻的人只是眨了下眼,忽然露出了一抹悲悯的神色来。
“你们都不甘心么?”巫玄收回按在琉璃盒上的手,重新将手拢在了袖中。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在那里躺着个毫无生气的人,看形态应该是个女人,这个女人皮肤枯槁,只有一层皮贴在身上,幽蓝色的眼眸空洞无神,她怔怔地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人,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巫玄走近这个女人,她的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绸衫,头发上压着一支玉步摇,穿堂的料峭春风拂过,她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巫玄蹲下身,伸手替女人把散落的发丝压回耳边,又替女人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裙,待做完这一切,巫玄缓缓地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让窗外的光能照在这个女人身上。
巫玄敛衫而跪,双手贴在地上向面前的女人行了个尊贵的大礼:“巫玄替国主多谢泽白月姑娘成全。”
泽白月空洞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阴寒,原本娇媚的容颜此刻却化为了枯骨,泽白月唇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巫玄抬起头,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是巫玄此生以来第一次笑,笑得令人胆战心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指间瞬间跳出了一抹碧色的火焰:“纯粹的水神之灵果然要强盛许多,驱除国主身上的双灵余留下来的水神之灵正可以弥补净水结界,巫玄成为大司命后,定会在司命院为水神及白月姑娘置碑祭奠。”
巫玄的目光一直看着泽白月幽蓝色的眼眸,泽国人有绝美的容颜,幽蓝色如碧落海一般的眼眸,仔细看来,泽白月的容颜与青沂有些相似,毕竟这两个人都拥有白泽皇室的血脉。
泽白月眼中的恨意愈发疯狂,然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青沂早就提醒过她,不要太过相信巫玄,她也对巫玄备了戒心,可她不知道,巫玄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青沂……那个对她一直温和笑着的人,那个许她祖洲一统后让她带着白泽皇族后裔回到白泽的人,如果这个温柔的男人知道他一心爱慕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眼中疯狂的恨意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此时为何还要再恨。她牵挂着她的族人,牵挂着那个与自己一样有着白泽皇室血脉的人。泽白月悲悯地看着面前恐怖的男人,她第一次见巫玄的时候,是在一个冬日,那时候天鸾已经被送去北漠为质,青沂正在为老国主的命令跳脚抱怨,老青龙王一边替青沂顺气,一边拉着冷淡的巫玄让他劝一劝那个赌气不吃饭的儿子。巫玄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衣服显然有些大,袍角脱在地上,扫了一片的灰尘,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青沂身边,看青沂闹腾,等青沂没力气了,巫玄递了一块米糕塞到青沂嘴巴里,说:“不吃饭哪有力气接着闹?”然后青沂就端起盘子把桌上的饭菜都吃掉,继续撒泼打滚。老青龙王见青沂吃饭,脸色缓和了些,见青沂吃完又开始闹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抱手站在一旁的巫玄气得胡子都高高地跳了起来。小时候的巫玄就已经看清了红尘人世,他一直都是冷漠的人,冷漠到令人胆战心惊。
泽白月悲悯的神色全部落到了巫玄的眼中,巫玄心头一怔,收起脸上肆意的笑容,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的少司命。
“你在担心青沂?”巫玄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他愣了一下,转瞬间回过神,面前这个女人死期将至,就算他露出了自己一直隐藏的恐惧又如何。
泽白月缓缓地闭上了眼,她是担心青沂,但刚才看见巫玄转瞬即逝的表情后,她又不担心了。巫玄的心里,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秘密,深到他自己这么多年都忘记了。脑中渐渐平静了下来,泽白月唇边洇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就要死了,不用再为算计谁而手上沾满鲜血。
放置在玉石桌上的琉璃盒中那抹碧色的光芒逐渐平复下来,赤红、淡墨色的光芒仍然在跳动。巫玄冷漠地看着逐渐失去气息的女子,忽然觉得心头压着重有千斤的巨石。为什么泽白月死了,他的心却开始不再平静了?
幽暗的屋内传遍了叮叮的步摇声,一声又一声地敲击在巫玄的心头上,巫玄茫然地站直了身子,望着窗缝,窗外春光正好,花木扶疏,郁郁葱葱,屋内寒意从地底传来,遍袭全身,巫玄将双手笼在衣袖中,却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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