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自是正派,薛公远虽是剑宗弟子,不为华山派所承认,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他并不是多有主见之人,颇觉棘手。
张无惮全不在意笑道:“六叔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薛公远劣迹斑斑,实乃鸡鸣狗盗之辈,否则侄儿何以不拿别人立威,偏偏要置他于死地呢?”
顿了一顿,他又道:“他的师父鲜于通,更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哪日若犯在我手里,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胡青牛从未将妹妹之事同旁人说起过,但听出来他意有所指,料想怕是白眉鹰王查出后告知他的。他抬起眼来看向张无惮,低声道:“还当被鲜于通所害之人亲自去向他报仇才是。”
“自身难保的人,怎么还想着报仇?”张无惮毫不客气回道。
胡青牛不由得苦笑,若非张无惮他们出现,吓退了金花婆婆,怕今日便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死期。他曾向鲜于通挑战过三次,都大败而归,自知此生怕难为胡青羊报仇,若有人愿意代劳,倒也算是个好法子。
他无话可说,唯有一揖到底:“只盼恩公助我报仇。”
张无惮拿胡青牛的事儿打了个岔,一扭头见殷梨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胡先生,此间江湖人士,也都算是被金花婆婆所害,若是方便,还请胡先生代为救治,以解他们所受之苦。”
那帮江湖人士早就想冲过来向胡青牛求告了,只碍于张无惮神威,不敢踏入一射之地,此时听了殷梨亭的话,俱都向他和胡青牛下跪求情,更机灵点的,是向着张无惮说好话的。
好歹是刚上岗,得听从上司的指示,胡青牛看张无惮,见张无惮点头,方道:“那好吧,你们在我门外堵了这么久,我也听到了你们的病症,虽古怪些,但治起来并不困难,我写几个方子,你们自去抓药便是。”当下取来笔墨,为他们每人写了药方。
众人自是想等痊愈后再离开此地,可也看出来断不可能,已经有天鹰教人士拉了三辆马车过来,显然是胡青牛马上便要走了。
殷梨亭扯东扯西,到了此时不得不正视纪晓芙的问题,半扭过头,却不看她,只道:“纪姑娘,你也快些离去吧。”
张无惮插话道:“我命人多备了一辆马车,送纪姑娘离开。”他看纪晓芙颇为犹豫,补充道,“峨嵋灭绝师太一行已经入了淮北地界,您这……不如还是快些走吧。”
纪晓芙俏脸煞白,终究不敢再耽搁,拉着杨不悔跪下给殷梨亭磕了个头,见殷梨亭转身避过了,眼中含泪道:“六哥,都是我对你不住,只盼你忘了我,另娶娇妻……”
殷梨亭心中剧痛,眼眶不觉又红了,强撑着道:“纪姑娘放心便是,过了今日,我便忘了你了。”
他此时不能忘情,才哭哭啼啼,却在心中下定决心,定要将纪晓芙放下。武当六侠,不是这等没有血气的男儿。他先前对纪晓芙情根深种,乃是以为两人有婚约,又两情相悦,此时方知从头到尾不过自己一厢情愿,自然不会再纠缠不清。
纪晓芙拉着女儿上了马车走了,殷梨亭一转头又来扒他肩膀,张无惮帮他顺气,笑道:“六叔不必伤心,天底下好女儿那么多,侄儿这便为您置办三五外宅,养她七八十房妾室,岂不快哉?”
殷梨亭如何不知他是故意这般说的,还是没忍住笑了,拿袖子往脸上一擦:“小孩子家家,胡扯什么呢,是不是看上谁家好女,六叔替你向你爹说项如何?”
两人笑了一阵,看那边胡青牛已经开完了方子,打发走了那群江湖人士,殷离跟着他们夫妻上了一辆马车,张无惮和殷梨亭另上了一辆,便出了蝴蝶谷,一路向南而去。
却不料行过一段,便见满地饿殍,村庄十室九空。张无惮命人停车,下来查看,见土地都干裂了,听殷梨亭叹道:“去年严冬,今年收成便不好,偏生又遇上大旱,简直不给百姓活路了。”
张无惮看向车夫,对方答道:“小的赶车一路来时便是如此一番景象,整个凤阳府都遭了灾,赤地千里……百姓要么逃了,不能逃得便饿死了……”
张无惮耳目出色,听到远处响动,冷笑道:“还有不想饿死的,那便只好吃人了。”
殷梨亭也听到了,眉头紧皱,忙快步赶过去,却见前方树上挂着一具尸体,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少年,已被开膛破腹,手足尽扔在锅里煮着。
他头皮发麻,拔剑在手,便要将这些人刺死剑下,可长剑未出,却见围着大锅的都是些骨瘦如柴的村汉,一时竟然不忍下手。
殷梨亭喃喃道:“他们不吃人,便只能饿死,我该怎么办?”
张无惮走过来,轻声道:“满路皆是被饿死之人,真被逼到去吃人肉,啃他们的骨头不行吗,何必还要再杀无辜?不过是嫌弃饿死之人食之无味,不如小孩子鲜肉美味罢了。”
殷梨亭一听深觉有理,刺死几人,默默还剑入鞘,将那孩子解下来埋了,泣道:“实是想不到此番下山,竟看到此等地狱之象……”
张无惮目视前方,却道:“这些人杀人食肉原是可恶,可若非天灾人祸相加,想来也不会至此境地。再往前行,还当碰到更多类似之事,难道六叔还想一个个都杀死吗?”
殷梨亭道:“无惮,你素来比六叔更有胸襟,你想如何,直说便是。”
“我想烦劳六叔尽快将胡大夫他们送到天鹰教总坛,此地之事,我来处理便是。”张无惮缓缓道,“此地遭旱已有些时日,赈灾粮早该拨下,只怕半途被人给吞了。”
殷梨亭思忖片刻,道:“好,六叔送他们过去,便回来接应你。”他虽担心张无惮安危,可也知道张无惮留下比他留下好得多,他一声高呼,天鹰教此地教众便都会声援。
“我若当真起兵火烧粮仓,此地必将大乱,六叔便是来了,怕也找不到我。”张无惮撕下一截衣袖,咬破手指写了一封信,“请六叔执此书,向附近分舵调集粮草,前来赈灾。”
殷梨亭郑重应下了,将手书贴身收好,叮嘱他要好生注意安全,便驱车带着三人离去。殷离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冲他连连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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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惮将十几个首级挂上城门,他向下看了一眼,涌到城门口的灾民们也正在仰头看他。
有人高声喊道:“红巾大侠挂上了狗贼头颅,粮仓开了,乡亲们,有饭吃了!”
这是张无惮在凤阳境内开的第五个粮仓,以在城门挂上当地管事的头颅为信,好引得灾民前来。张无惮相中了元明交替期间闹得很凶的红巾教派名号,他其实更相中白莲教的名号,可惜早已经被人给占了。
他一直身着红衣,头戴红巾作案,渐渐在灾民中打响了名号。张无惮看着灾民涌入城中,轻舒一口气,正想离开,还未回头便觉不对,腰肢反向一折,再向右横踢一腿,踹在暗中偷袭之人身上。
对方来势汹汹,手中举着大刀斩下,刀上却没附半点内力,本想着张无惮一夹就能夹住,却不料他身形如此之快,不去碰他的刀,反倒踹上了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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