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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彦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呐”。他转过头看了眼车帘,旗四就坐在后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韩彦也渐渐感觉到了旗四爷确实不像村里传言那样可怕,是个说话做事都讲道理、讲规矩的人。

元茂屯到县城的路并不远,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门门口。马车边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大多肩上、手上都搭着东西,是进县城赶集做买卖的。

孙通已经走得轻车熟路,把马车拉到吕氏药堂才停了下来。

门口有个药童眼尖看见了,连忙高喊一声:“姑爷来啦!”

不一会儿,里屋的帘子便掀了开来,吕凤娘的娘亲吕王氏走了出来,她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好在保养得当,也说得上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看到旗四下了车,她连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说:“阿四来了!快进来坐坐,前阵子你丈人才买了上好的毛尖,就等你今天来尝尝鲜呐!”

看到韩彦,她迟疑了一下,问:“咋带了个半大的孩子来?你那个帮工呢?”

旗四说:“之前那个走了,这个是新来的,人是小了点但干活儿还是麻利的。”

吕王氏点点头,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先进屋来吧。”

旗四先交代了孙通买哪些东西下午要带回家,又让韩彦先在药堂门口找个空闲的地方坐一会儿,这才跟着吕王氏进了屋。

吕王氏领着旗四上了炕,今个儿已经是八月底,天气转凉,她特意让人在炕上多铺了一层垫子,又让丫头赶紧煮水端茶。

旗四难得没有冷着一张脸,神色淡淡地看着吕王氏忙前忙后。

“你丈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一大早就跟隔壁老王去遛鸟,我说你今个儿十有八九会来,他还不信!”

“这人呐老不安分,你说牙都磕坏了他还不晓得厉害,天天在外面浪荡。”

“大喜,去!去巷子口看看老爷还在那里没,跟他说姑爷来了,赶紧回来。”

一迭话吩咐下去,这才得空坐上炕来,拢了拢衣袖。

丫头已经把茶叶和热水端上来了,旗四接了茶叶、茶具,按部就班地倒水、泡茶。茶是好茶,热水一下去便有淡淡的茶香溢了出来。

吕王氏说:“凤娘近来咋样?大姐儿还乖么?近来药堂有些忙,过两天她生辰我和她外公是去不了,礼物我都备好了,就等你今个儿带回去呢。”

旗四给吕王氏递了一杯茶,客气了一句:“让娘费心了。”

正说着,吕老爷就托着个鸟笼进来,看到旗四,笑了一下,露出一口豁牙。吕老爷子原本也是个好相貌的,可惜年头半夜走路摔倒了,磕到门板上,硬生生地把门前几颗大牙齿磕坏了,留了一个大窟窿,一说话牙门就漏风。

吕老爷不甚在意,吕王氏却是分外可惜,一看到吕老爷豁牙就叹息,想当初她嫁给吕老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着那一张脸和那一口大白牙,现在才半辈子呐,那口大白牙便残了,想想心情怎能不十分郁猝?

看到吕老爷回来了,吕王氏连忙下了炕,张罗午饭去了。

吕老爷把鸟笼挂了起来,里面是一只五彩的画眉,在踏板上蹦来蹦去,兵荒马乱的样子,倒是不吵人。

吕老爷上了炕,旗四敬上一杯茶,爷俩谁都不说话,慢悠悠地喝着茶。

想来,尽管旗四对吕凤娘态度虽算不上熟络,但却也从来不刻薄,别人家婆娘该有的旗四也都给,其中除了忌惮吕凤娘的舅舅,更多的则是因为吕凤娘爹娘的态度。吕老爷说来起来也是官宦子弟,虽然落败了,但有些讲究还是有的,比如喝茶遛鸟看戏。遛鸟旗四没兴趣,但说到看戏喝茶,爷俩倒是投缘,抛开丈人女婿的身份不讲,倒有点忘年交的味道。

吕王氏跟旗四的娘亲是一个类型的人物,都是颇有能耐和手腕的,不然也不会带着吕家的日子蒸蒸日上。性格则外向泼辣,进退有度,待人熟络,特别是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吕王氏常常是看得眼都不带眨的。但她是个正经的妇道人家,这种喜欢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不越轨。

当初,吕老爷和旗老爷交好,吕王氏虽然对旗老爷的秉性不看好,只是看在脸面上才忍了下来。后来,旗老爷滥交、抽大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吕王氏私底下就劝着吕老爷离他远一点。吕老爷是个耳根子软的,自家婆娘咋说就咋做,就想慢慢地跟旗老爷断了来往。谁知道旗老爷看上了吕凤娘,就提了亲说想娶回去当儿媳妇。

吕王氏闲闲道:“他旗彪在元茂屯也算是个能的,只是要跟咱吕家结亲么?还是差了点。”

私底下自是不许的。心里却是想着你旗彪就是根烂黄瓜,你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凭啥要把自个的亲生闺女送去给人糟蹋?

旗老爷话不多说,只是下次进城的时候把旗四带了过来。那时旗四才十九岁,脸上完全没有青年人的稚嫩,进退有度又沉稳。特别是那张脸,棱角尚未分明,端正中又带点俊逸。

吕王氏眉开眼笑地把人迎了进去,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吕老爷和她同床共枕二十几年,哪能不晓得她已经被这个后生迷得团团转,连忙跟旗四说了句:“阿四呐你先坐着我跟你伯母给你准备了点见面礼。”一边拉着吕王氏的手把她拖进里屋。

吕老爷子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来气,酸道:“呐!这么快就要把女儿嫁过去啦?不怕那旗易秀也跟他爹一样啦?”

吕王氏美得两眼成了一条线,“我看那易秀比他爹好上一百倍呐,看那脸就知道!”

吕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晓得看脸看脸!那可是要做你女婿的!你给我收敛一点。”

吕王氏嗔了吕老爷一眼,说:“我就是晓得是做女婿的才看看嘛!”

两人在帘子后面叽叽咕咕商量,旗四就找了个地方自顾自坐着。旗老爷把他带到后就走了。

旗四心里门儿清。他晓得他是被旗老爷当作一件货物卖了。吕氏药堂表面上是做草药生意的,事实上,背地里还供着大烟。那吕王氏的哥哥是珠海县北边山林劫匪的大当家,手里有好几十把步枪,一百多来人,是他们这一带有名的土匪头头。大多数时候靠劫持过路做生意的商人做营生,有时候也来县城里打打牙祭。县政府苟且偷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也没管。

晓得吕王氏的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只是知道她背后有人,但人是谁就不知道了。旗老爷也是一次和吕老爷喝酒,听他说漏嘴了才知道的。

原先么,旗老爷送了旗陈氏给刘大麻子,倚仗着他在元茂屯为非作歹,后来因着旗易山的事,旗陈氏给刘大麻子吹了枕边风,旗老爷就不敢再顶着这层关系了。也因此被同村的陈一平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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