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八月初是北满的夏末,小麦已经黄了,金灿灿的一片。这个时候的天空,总是飘着一两朵或大或小的乌云,西北风一刮,便是一场瓢泼大雨,间或夹着几个惊雷或闪电,瞧着实在吓人。雨水一多,路上就容易泥泞,穷人家本身就没啥好鞋穿,为了不沾一脚泥,往往是赤着脚走路的。
韩彦爹提着一尾巴掌大的鲫鱼在路上走着,被生活的艰辛压出来一额头的皱纹,双鬓也白了许多,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不少岁数。韩彦爹大名韩起然,籍贯山东,年少的时候也是小康人家,父母都是薄有田产的小地主,可惜那时正值新旧朝之交,国家战火蜂起、列强割据,后来当地又水灾旱灾不断,不少农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纷纷北上逃荒。彼时韩彦爹已经娶了韩彦娘生了小韩彦,瞧着在家乡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破釜沉舟把家里的地产卖了,托了关系买了从青岛去大连的船票,再从大连一路辗转到了松江省,再磕磕绊绊在元茂屯安顿下来,如今一眨眼就十二年过去,当真是岁月不饶人,最大的孩子韩彦已经十六岁了,最小的孩子也有六岁了。
说到自家的孩子,韩起然实在是欣慰,不是他吹,整个元茂屯找不出比他家的孩子还出色的了,大儿子韩彦就不用说了,随他娘长得俊,嘴也甜还孝顺,如今已经能去给抗大活养家了,二儿子韩烨今年十二岁,一年比一年开窍,如今在村里小学读书,任课的老师都夸他;三闺女韩璐也是夫妇俩的贴心小棉袄,才八岁多,已经能做些零零碎碎的家务活了;最小的儿子韩斌尽管才六岁,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头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壳郎,韩斌都不用父母吩咐,就主动承担了给壳郎割草的任务。总而言之,是个个都是让人省心的。认得韩起然的人最常叨念的一句话就是:“老韩家养了几个好孩子!”
正因如此,尽管常年都是勒紧裤带过生活,但韩家一家子亲亲密密,到也过得顺心顺意。只是韩彦娘自从生了小儿子后落下了病根,身子坏了不少,这几年小病不断的,让人有些忧心。但如今这个世道,天灾人祸不断,战乱频繁,能一家子活着待在一起就不错了,还能强求啥呢?
总之韩起然是很满足了。今天大儿子从突然旗家回来,韩起然还以为发生了啥大事。后来听儿子一说,原来是旗四爷的酿酒厂在县里开工了,人手不够,要从大院的劳工挑了人去帮忙,韩彦被抽中了,过两天就要过去,也许得忙到过年才能回来。韩起然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庄稼汉,自然是晓得去县里做工要比待在旗家大院抗活儿要好的,能多长一些见识,因此对这事儿也支持。想着儿子越来越有出息,韩起然心里高兴,他晓得韩彦是个爱吃鱼的,趁着儿子跟他娘唠嗑的功夫,他连忙到村北面的沿河的老刘家买了一尾鲫鱼带回去。一路上都在想着是要红烧好还是糖醋好,直到到家了都打不下主意,只好把鱼送到韩彦娘手上,让她看着办。
韩彦难得回一次家,韩起然也想跟他唠嗑唠嗑,便把韩彦从厨房叫了出来,父子俩一起到院子里凉棚走走。去年带着韩彦去旗家大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韩彦被饿狠了,整个人又瘦又小,如今不过在旗家大院待了一年多,整个人就抽高了不少,身板也强壮了许多,韩起然一开始瞧着心里也高兴,但后来听韩彦说起旗家大院的事儿却都是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开心的神色,心里难免也有些担心,连忙问韩彦是不是受了委屈。
韩彦自然是不希望家人担心的,因此也就只是解释说最近秋收的时节到了,地里活儿有些多有些吃不消。
韩起然对韩彦这个说法有些怀疑,因为他知道自个孩子都是吃得了苦的,更重更累的活儿都熬得住,怎么会因为秋收就闷闷不乐呢?但儿子不愿说,他也不好逼着,只好嘱咐他如果在旗家大院实在待不下去就回家,家里还是养得起他的,千万不能委屈自个。
韩彦听得心暖暖的,连忙说会的,让他爹不用担心。
吃过晚饭,又照例跟几个弟妹唠唠嗑,扯些家常话,又特意嘱咐二弟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云云。等到三星高了,韩彦才拿着娘亲做好的一套衣服出了门。
夜晚的元茂屯静悄悄的,天上也没有月亮,四周黑得有些可怕。幸好村里人养了不少狗,走没几步便能听到几句狗咬声,平白添了不少人气,韩彦的心里才没那么惶恐,甚至还有心思慢慢地走,时不时地还抬头看看了横亘在夜空中的那条璀璨的银河。
点点的星辰绚烂而神秘,看上去那么近又那么远。就像偶尔想起的某个人,看着触手可及,实际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北伐之后,南京国民政府名义上统一了全中国,张作霖虽然在东北佣兵自重,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对于民国政府提出的各项政策,也要意思意思一下。因此,不说偏远地区,对于哈尔滨、长春这些大城市,依靠着当地的资源和外来的资本,不管是民族的也好、外国的也好,经济发展的势头都还可以。耐人寻味的则是岛国日本态度,近几年来对于东北几个省份关注度越来越高,私底下更是连连派出代表,与张作霖政府合作,双方达成了不少重要协议。
然而,这都是国家宏观层面的,对于旗四这个偏居一隅的土地主,其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不管怎么样,他心心念念的酿酒厂终于正式开工,从第一批原料进厂到把第一批高粱酒打包送出去,中间历经三个来月,旗四在扣完各项支出后,也实打实地小赚了一笔。钱虽不多,但却给旗四增加了不少信心。尽管他在哈尔滨时参观了不少工厂,又做了打量的准备工作,但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怵。直到第一笔利润到手了,旗四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正真放回了肚里。
尽管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背靠大树好乘凉,但起码自个的本事还是要有的,这事关男人尊严,也是旗家家主的威信,旗四是半点马虎不得的。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更应该身体力行做出表率。
不得不说,在父亲这个角色上,旗四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当年成亲前后有一段时间,旗四过得十分荒唐,后来女儿出生,抱着那个襁褓中的粉嘟嘟的婴儿,旗四突然有了收心的觉悟,再加上后来旗老爷染上了花柳的震慑,旗四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在遇到韩彦之后才决定收了心。本来么,凭着旗四的性子,看中了谁,那是恨不得拿根带子拴腰带上,一起兴就脱裤子上的,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子出生了,虽然才是个小不点,但保不准其他人嘴碎,旗四不愿意等儿子长大后被别人告知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还是怎么地荒淫无度、夜夜笙歌跟着男人鬼混。真要那样了跟旗老爷那个老畜生还有啥区别?
旗四一向自诩是个能的,这个能首先是能撑得起一个家,其次,人品也得过得去,普度众生、乐善好施这种事还是留给政府或者是那些慈善组织或者是地下党去做吧,他一个小粮户,能做到不坑蒙拐骗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免谈。
旗四这种个人主义的思维,并不是单纯的“自私自利”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的。首先,他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个别的,而是广泛地存在于当时社会的各个阶层,比如知识分子、政客、资本家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在那样混乱的年代里,真正为国为民的永远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为的还是自己。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所以几十年里,泱泱大国数亿人,才会一次又一次让人欺负到头上。但旗四是不晓得这种大道理的,因为“国家”这种东西离他太远了,比张作霖政府的距离还远。起码张作霖偶尔还在报纸上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但中华民国是什么?能吃吗?
第三十三章
哪怕是像旗易山这样经常奔赴在战斗前线的人,对国家几乎也没什么概念。当初之所以会参军,也不是奔着为国为民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争一口气。如今能侥幸做到高级军官的位置,也算是祖上积德了。其中旗易山身手过硬只占一小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救过参谋长儿子的命。本来么,像这样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一般人还不上赶着巴结?但旗易山不,他依然该干嘛干嘛。幸好参谋长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瞧着旗易山虽然性情孤僻,但安守本分,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心思一动就把人收在麾下。表面上,旗易山是得了赏识,暗地里大伙都晓得这是上头在逼着旗易山卖命呐。
对于这些道道,旗易山是不晓得的,因为本性上,旗易山其实是个实心眼的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他幼年失母,又有个畜生不如的父亲,背地里还时不时受到李小花虐待,造成他有一段时间性格十分扭曲。后来,因为一个机缘在十五岁那年他拜了村里一个拳脚师傅。那拳脚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谁知道老了却改邪归正,天天吃斋茹素、强身健体,一副要活个长命百岁的阵势。不知乍地,一次到旗家大院做客,那拳脚师傅见了旗易山,觉得十分合眼缘,他又是没儿子的,就跟旗老爷说了要把旗易山讨过去做徒弟。旗老爷跟他交情还不赖,就应了。
因此,十五岁到二十岁那几年,旗易山待在旗家大院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留在他师傅那练拳脚,顺带敲打敲打一下秉性。多亏了这几年打下的基础,旗易山后来尽管性格孤僻、脾气也有些暴,但本质上却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当年他尽管对旗易水起了歪念,但却都是些朦朦胧胧的臆想,并没有真的要对旗易水怎样。是唐佩莲为了报复旗老爷,趁他去旗易水屋里时下了药,他才一时冲动把旗易水抱上了炕。后来铸成大错,他也因为这件事惶惶不安了一段时间,是唐佩莲劝慰他,甚至多次暗示他这事错不在他是旗易水勾引在先,他是无辜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讨回之前在自个在旗易水他娘那吃的亏。旗易山才慢慢放下心里的愧疚和不安。
他初尝情欲,年纪又轻,自然难以自持,逮着机会就把旗易水往床上拖。只是当时年少,技术生疏,旗易水常常是从头哭到尾,把两只眼睛哭得跟两个核桃那般大,偏偏他又还没长开,一张脸还是雌雄莫辨的模样,哭起来简直不要更勾人。旗易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死在旗易水身上。
旗易山这辈子所有的炕上功夫,可以说都来自于旗易水。同样的,旗易水所有情事上的体验都来自旗易山。旗易水从小就是一个懦弱胆怯的人,对身边的许多事都无能为力。他看不惯旗老爷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不敢说;他心里明白自个的娘亲私下里老是欺负旗易山,可是他也不敢阻止;甚至连从小跟他亲近的旗四后来也越走越远,他都不晓得要怎样挽回。
所以,如果一开始不是旗易山太过强势,在语言来不及表达之际身体就诚实地做出反应,旗易水是万万不会跟旗易山搅合在一起的。
如果说旗易水一点也没怨过旗易山,那也是假的。但那时他身边没个贴心人,只有唐佩莲和旗易山,和一个装眼瞎耳聋的大夫。唐佩莲告诫他最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说兄弟乱伦这种丑事说去两个人都得拖去沉河,把旗易水吓地一愣一愣的,只好把不甘和害怕都咽了下去。偏偏旗易山初尝人事,食骨髓味,控制不住自个,寻空就往旗易水屋里钻。
旗易水原本还有些害怕,被旗易山肏了几次反倒老实了,嘴里说着不要的话,身子却像藤蔓一样紧紧攀附上去。偏偏旗易山还老是用各种污言秽语逗弄他,把他逼得又羞又臊,身下绞地越发紧了,引得旗易山肏地更厉害。旗易水敏感度太高,又娇嫩,太疼了他要哭,太爽了他也要哭,因此一场情事下来,全身上下总是湿答答的。
凭良心说,旗易山尽管在炕上有些粗暴,但却是实打实把他放在心尖上疼。十五岁初夜之后,旗易水的身子彻底坏了下去,常年要在炕上躺着,出不得门。一开始娘亲还常常去照看他,后来嫌日子太闷,旗易水身子又毫无起色,慢慢地也就不怎么去了。旗老爷是经年不在家的,旗四又有自个是事情要做,逢年过节才会去他那坐一坐。因此多年下来,也就只有一个旗易山常常在他跟前晃荡。刚开始,旗易山是一门心思地想上他,深更半夜就搂着他往炕上按,后来不知怎么地,旗易山青天白日地也会到他屋里坐坐,有时带点小玩意,有时带点小零食,待的时间也不长,但就是无端让旗易水感到温暖。
旗易山是个强势的,凡事做了就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这一点倒是和旗四一样。只是他更为直接粗暴,一言不合就开打。一开始,旗易水实在怕了他这个性子,凡事也就顺着他来。也幸好他的性子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因此也不觉得难受。
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么天长日久地处着,石头都能捂热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说不清是谁主动,也说不准是谁挑明,只是在某一次肌肤相亲的时候,在旗易水又一次被逼得泪水连连的时候,旗易山凑上前去,小心而怜惜地舔去了他眼角的眼泪。旗易水心有所感地回望他,两人四目相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三十四章
老子是个薄情人,儿子却是个痴情种。
旗易水跟着旗易山,一晃八年过去了。前几年两人纠纠缠缠,后几年旗易山参军,两人聚少离多,但毕竟心心相印,彼此也是欢喜。可惜后来旗易山发现了下身的秘密,震惊于自己对旗易水的伤害,万念俱灰,这才自以为是地断了联系,又托了旗四给旗易水娶妻。可惜弄巧成拙,旗易水伤心过度反而染上了烟瘾。旗易山无法,只好把人接到身边好生照顾。
旗易水一贯乖巧,如今对旗易山更是千依百顺,就怕旗易山几时又抽了风把自个抛弃了。旗易山隐隐也觉出了旗易水的想法,心里又愧疚又无奈,只好多挤些时间陪陪他。
日久天长的,旗易水烟瘾戒了,身子也养胖了不少。他的身子是被旗易山疼爱惯的,如今人就在身边,还夜夜空着,免不了就有些渴望。白天公馆人来人往,旗易水不好做出啥出格的举动,只好趁着万籁俱寂的时候,抱着枕头去敲旗易山的门。两人的卧室是分开的,毕竟就算是兄弟,同床共枕还是容易惹人非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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