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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这一程由那林子去到伯甲城用了约摸四天,他们一行人到达夏侯乙别邸中时正好是早上,而当时在林中时夏侯乙遣去扭送贼人与看着断裂车舆等事的那几个人也于同一日的傍晚时回来了,他们将事办完后,就自己赁下了一辆马车前往在伯甲城的主人家。

范禹跟着夏侯乙到了他家里。见是很气派的一个宅子,不仅占地广,且里头相当“高”,屋宇峥嵘。范禹忘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曾住过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光只记得自己现在住的那间山野平房,竟脱口而出:“你家房子好高哦。”赞叹的口气就像是他从不曾见识过这样高的房子似的。夏侯乙心里得意,不过只是侧过头来,也不拿正眼看他,只是斜了他一眼,就叫他跟着走。

范禹跟着他走至北面的一栋前停了下来,只听这人吩咐旁边人找人来清扫一楼西侧的那间房,说给他带来的这人暂住几日。

范禹不知道有什么礼数上的事情要顾及,觉得这借住一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哪知这栋平时都是夏侯乙自己在住的,而他本人每回一来这处别邸都是住在这一栋的二楼。

这宅子中终年留守着的那些下人仆妇们在主人进了房里后,且连主人带来的那人也进了房里后,就开始唧唧哝哝地讲起,说什么带来的是什么人,怎么就这样与宅主同住进一栋了,也不知什么来路。

范禹这日下午就上二楼去问夏侯乙借了些钱,跟着就出去买粮了,夏侯乙自己有事情要办,就留在了宅中,另差了一个宅中家丁陪着他一道前往城中最有口碑的米粮铺子。范禹见铺中的三角麦着实便宜,且质地相当好,皮青,这一种应该是比他们那边山背面野长的那些发乌的要更甜嫩的。不过各有各的好,他们山背面那些糯性要强一些,这一种的三角麦则麦香要浓一些,用来做呱呱都是一流。他一买就买了二十个大米袋那样多的呱呱,竟也要不了多少钱。他想着这一趟之后,到来年他再次采收鱼女城周边山背后的野生三角麦之前,他兴许还是会再回来补货几趟的,毕竟他如今也在那头赁了宅子,进行起了流水线式的分工加工生产了,这么一来,如今食材原材的用料就要翻倍再翻倍的,那么其间过来这处补货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二十只装一百斤大米的那样大的粮袋子,铺子里的掌柜的都惊奇了,问这小哥做什么要买这样多回去,小哥说家里人口多,太穷了,只能吃便宜点的粮食。铺子里的东家却认识跟着他来的那个家丁的衣裳样子,一看就是夏侯府上的,那家丁还在那儿帮他张罗运货的板车以及吩咐人送到夏侯府上,掌柜的就更是难以理解。

范禹见这掌柜的听见那家丁说是要送往夏侯府上就在那儿沉思着,知道这掌柜的一定疑惑不解,就忙解惑道:“暂寄暂寄,过两天要取走运去我本家的。”掌柜的忙“哦哦”,也就不再多言了。

范禹见办完了这事,便要那家丁先回去,他要一个人在这城中逛逛。那家丁则说他家主人吩咐下来是一定要跟着他的,他没有办法,就只得让这人跟着。本来有人跟着,他一路上也看不大自在,后来倒慢慢习惯了,就只顾着他自己看了,也不再会觉得不自在了。

在一间鞋铺里,他看到全是圆头高筒夹棉的靴子,他这才想起要买圆头鞋子的事情。他站在那间鞋铺里临街的位置,就顺道将头伸出去瞥了两眼路上的行人脚上的鞋,发现这儿的人穿的鞋的头还真都是椭圆的。看来城与城之间还是不同的。

只是这边这伯甲城比鱼女城要更北一些,气候要更寒一些,他摸了摸那些摆在最上一层架子上的鞋的夹棉的靴筒,觉得都挺厚的,可能如果买回了鱼女城穿就显得有些热了,且他经常跑东跑西的,也不觉着脚底下有多冷。

这鞋铺里的掌柜的不比之前那米粮铺子里的掌柜的好说话,见他看了这样半天,将每双鞋的鞋筒都捏遍了,就好像脸色不是很好。范禹瞥见他那脸色,陡然想起自己是这样一个“三等公民”的身份,这样到这家贵价的鞋铺子里来看人家的鞋又不买,这里头的人肯定是要不高兴的。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这动作竟像一个小孩似的。

掌柜的还是脸上挂着薄怒那样地望着他,他一边往外头退出去,一边解释:“我不住在这里的,你这里的鞋筒都太厚了。买回去怕不好穿。”说完,就想要走掉,也不在这儿白尴尬着了。

哪知这时这掌柜的一指靠里侧下排的那些鞋,说道:“喏,那边那些是薄筒的。”范禹听了,就走过去,蹲下细细看了起来。倒都是薄筒的,他挑了一双素色的,但一看价钱反倒是那一排里头最贵的,他想问那掌柜的又有些不大敢问,因那掌柜的脸长得凶。那掌柜的倒像是看出来他那疑问,就在他背后答他:“这双布好,底子也好,才那样贵。你要是喜欢素色一点的,你看那排最左边那一双,也很素,且要便宜一半的价钱,也挺耐穿的。”

范禹看了,问能不能试试,那掌柜的就拿了一双合他穿的大小,给他试起来了。他试了后就买下了,还问这掌柜的有没有热季穿的,掌柜的说这时节他们不卖热季的鞋,他就谢过这掌柜的,起身走了。

晚上范禹和那家丁回到夏侯乙的宅子中后,他和夏侯乙一起吃了晚饭,饭后他自己一人回他在一楼的房里去了,而那家丁后来又去夏侯乙房中把下午的事情跟他说了,还说翁难鞋铺的掌柜的对范禹很不客气。夏侯乙一听是他,笑道:“翁难对谁客气了?他对哪个都是那副模样,活像人都欠了他一身债死不肯还他似的。”

翁难鞋铺的东家也就是掌柜的,他自己坐阵在自家铺子里,平时铺子里就是他一人和请的几个伙计帮他铺子里的忙。他家那个鞋铺是以贵出名的,质地、样式等等也自然是顶好的。平时这东家还常被城中富户请上门去量脚定做鞋子,那定做的鞋当然就更贵。

这翁难人如其名,对谁都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他那副古怪脾气也是在这城里出了名的。有一回有一个富户人家的小姐的脚有味道,还是那种怎么洗都有味道的脚,沾了香花粉也盖不了那阵味儿,他一去,就叱问人家怎么不把脚洗干净了再来请他做鞋,而那小姐特意为了让他做双鞋,事先将脚洗了三遍,就因为自知自己脚上味道生来不净,结果还是被这样当头骂了。那小姐哭了三天,再都不要他做鞋子了。

故而他那一副脸还真不是只针对范禹,只是范禹下午时误会了。这人是看谁都不舒服,可能只有看着他的鞋子才舒服。而不是说因为对着范禹这样一个囝才是那一副巧言令色的神情,而若见到了富贵人就会换上一副阿附奉承的颜色。他是对谁都巧言令色。

也难怪夏侯乙一听是翁难就失笑了,说了那样一番话。他起先一听什么鞋铺子里的掌柜的对他带回来的这个小个子那样一副嘴脸,还心里很不舒服,想着明天就要去替那小个子出出气的,可而后一听,原是翁难鞋铺的,也就不见怪了。

他只对那家丁说,明早上让这宅里的二管家上翁难鞋铺去一趟,说要请他上夏侯府一趟,来做鞋子。这家丁应了是,之后便退出他房中了。

第二日早上,这府上二管家上翁难鞋铺请了那家掌柜的下午到府上一趟,说要请他做鞋子,翁难一看自己下午的事项安排,说是可以的,约下午三时就到他们府上去。

这日下午一时左右,范禹上柴房又看了一遍他那二十大袋暂时堆放在那儿的三角麦之后,就回了自己房中。一时间竟觉得无事可做,这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可看可玩的,正欲抬脚出这一栋房子、去夏侯乙这大宅中四下里逛逛看看时,就听有人来敲门。

他正要去开门,就见夏侯乙就这么开了进来了,还正想着这人也真是没有礼貌,就听他问道:“你脚上可有什么不净的气味?”范禹一听,这是什么话!那当然就是回答:“当然是没有!”

夏侯乙一指这房中的那张床,就对范禹说:“你坐过去,好好闻闻自己的脚。”范禹坐了过去,脱了一只鞋举了脚闻了一下子,觉得那个味道相当具有争议性,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不……不臭。”确实有一丁点,他也不是汗脚,脚上味道向来没什么,可是这脚被捂在了鞋子里一上午,是不会完全干爽的。

夏侯乙不耐烦,说:“快闻,闻仔细。”他又闻了一遍,并且在心里非常恨这人老是要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闻自己的脚,闻了后,抬头说:“真地不臭。”说着,放下脚,就要穿回鞋子。

这时,夏侯乙走了过去,将他那只脚拎了起来,他一下失去了重心,人朝床上仰去,他歪过头来一看,就见那人抓了他的脚嗅了一嗅,再把他那只脚重重一放,说:“你这叫没有味道!”他低声叽咕了一句:“几乎没有的好吧,这也难免啊。”夏侯乙却回他:“我是说一丁点都不能有,最好是香的。”跟着,他便转头出去叫丫鬟打水过来,再拿包香粉过来。

丫鬟很快就烧了热水过来,夏侯乙为了不跟范禹啰嗦,就直接将他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脱了。范禹一急,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于是就将两脚向床里一收,人也缩了进去,冲着外面问:“做什么,你不会要叫我泡脚吧。我不泡,有哪个人中午泡脚的。泡那么香做什么!”

夏侯乙好言劝慰:“来来,听话,把脚泡了,等会儿再扑点香粉。下午有鞋铺里的师傅来给你做鞋子,他脾气大得很,哪双脚有一丁点味道都要骂人,还不肯做。”范禹一听,原是有师傅来定制鞋子,那脚上有一丁点味道好像都是对人的大不敬。于是就认真坐下泡脚了,泡完了后,还主动拿了那个香粉来扑上。最后举起自己的脚来闻了闻,觉得这简直不像是一双脚的味道,难忍地皱了皱眉头,将脸撇去一旁。

夏侯乙见他这样一副样子,忙问:“怎么了怎么了,难不成那么点味道除不了反倒还加重了?”说着,趋前一步,拿他那两只脚起来,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放下后,问:“你怎么扑那么多,也太香了吧。”范禹受不了,把脚举得老远,问:“太香了的话,不知那师傅会不会也要骂我?”

夏侯乙拿来一块干净帕子,一只手捏着他那两只细脚腕子,就给他抹了起来,一边还说着:“兴许,太香了也是要骂的。”范禹则说:“真不能怪我,我也没用过什么香粉,我哪里有数?”

他们这一边说着,夏侯乙给他一边抹着,范禹索性不管了,就躺在他那张床上,还觉得背部这样很舒服。之前来送水那丫鬟本是来到门口想要询问是否要收了那水盆的,刚巧就见着了这样一幕。脸还一红,往外退了退,也没敢再凑到房门口问是不是要收了水盆。

下午三时,那翁难鞋铺的东家来了,带了把木尺、一条布尺、一块鞋拓就来了。一见这房里的小哥,原是昨儿来他鞋铺买鞋的那个。而这小哥一看这上府里来定做鞋的师傅原是昨儿那鞋铺子里臭脸的掌柜。

两人竟都没什么多余的稀奇的情绪,范禹只叫了声:“咦,掌柜的,是你呀。”那翁难也只说了声:“哎?小哥,怎么是你。”说着,就蹲下身来,给他量脚。

夏侯乙在一旁的一张凳子上坐着。

范禹看了夏侯乙一眼,夏侯乙点点头,他就说:“掌柜的,我要两双寒季穿的,厚薄就像是昨天我在你铺子里买的那双一样的就行了。还有就是要三双热季穿的。”翁难抬眼看了他一眼,问:“你今儿这脚怎么这么香?”范禹看了夏侯乙一眼,说:“刚泡了好长时间的脚,临了还扑了香粉的。”翁难道:“嗯,就是这扑得也太多了。”范禹说:“哦,我以后扑少点。”虽这么说了,但心里想着还不知有没有以后呢,说不准做完了这次的鞋,以后也没机会再找这师傅专门地做鞋了。

翁难也不跟范禹说话了,只问夏侯乙,好像他觉得范禹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一样:“他这脚还得长吧,这一年两年里是长得最多的,现在就做那么多双?”夏侯乙说:“没事,你就给他做吧。”范禹却像是被提醒到了,他之前一直忘了自己现在这身体在这年岁是一直在生长着的,一下子买那么多,岂不浪费。

于是忙截住他们的话,对翁难说:“呀,我忘了。那就做一双寒季的,再做一双热季的。”他想着自己已买了一双寒季的,现再做一双,有一双可以换着穿,等到了来年热季时,脚应该还没有长得太多,有一双热季的先穿着,余下来的事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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