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藏也没把他当回事,瞥了它一眼,走到祁旦缌身边将他怀里的娃娃揪出来,走到一边:“这海蓝兽,看来不是来寻你的,倒是像来寻这小东西的。”拉藏抱着娃娃走到哪里,海蓝兽便用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盯到哪里。
祁旦缌才发觉,拉藏口中的海蓝兽是前几日与他们刚分别的不久的那只,“它找这娃娃作甚么?”
拉藏笑着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说不定这小东西知晓怎的回事。”言罢,一双厉眼尖锐的盯着这娃娃。
孩子本就不喜拉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要去找祁旦缌,被他这么冷酷眼神一看,嘴巴一瘪,大眼盈满眼泪。拉藏眉头一皱,掀了他的肚兜瞥了眼,“一个男人,却总爱哭,真是不知羞耻。”
祁旦缌静默,一个男娃娃而已,拉藏怎的好说他是男人?总觉得拉藏疑心太重,一个孩子和一头狼,他并不觉得能有多大的威胁。
只是这刹那,那男娃娃,手中却出现一柄短小精致的青铜色弯刀,刀背刻着蜿蜒花纹,刀刃泛着雪白的寒光。弯刀刺向拉藏的脖子,拉藏狭眸一眯,一手揪着孩童脖子将他拎远了些,侧身躲了一下,弯刀的寒气贴着拉藏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拉藏眸中厉光一闪,孩童手中的青铜弯刀已消失不见,拉藏嘴角勾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一手掐着了孩童的脖子,渐渐用力。
“别!”祁旦缌紧忙跑过来阻止,海蓝兽也冲了过来,却被拉藏一脚踢了出去,祁旦缌抓着拉藏的脖子,“他并非有意,只是稚童心中惧怕而已,你是佛家弟子,切勿杀生,况且,他只是个孩童。”
拉藏沉了沉眼底的情绪,转眸看过祁旦缌,将孩子一把塞进他怀里,淡淡言道:“即使如此,你便好生看护他吧。”
祁旦缌见拉藏受伤,心中也是愧疚,倒不是他责怪与拉藏,只是并不想他因此害了这稚童的性命而已,他总觉得拉藏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佛门中人,会引得多少人忌惮,与他也并非一件好事。
☆、玄机
祁旦缌看到眼前一幕,看了一眼身侧紧蹙眉宇的拉藏,心中暗暗惊叹,果真自己还是见识短浅,拉藏的防备与忌惮并非杞人忧天,这小男童果真不简单。
眼前是一壁陡然断崖,断崖对面是激流而下的瀑布,好似一面巨大银色幕布直垂入黑黢黢的崖底,除去哗啦啦的激流跌落的声响,看不清崖底的深度。
祁旦缌一行人被男童带到此处,立于崖上,看着瀑布上隐隐映出的人影,有些讶然的盯着那瀑布。瀑布好似银幕一般将世间另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展现在眼前,吵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瑰丽的宫殿、山川河流,飞速闪现,而下一个影像,却令祁旦缌身子陡然一僵,半握着的手,指尖动了动,脚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一些,身侧的手臂却被狠狠的抓住。
祁旦缌茫然看过身侧的人,拉藏无奈的嗤了一声,“你紧张甚么,那只是幻像,”抬了抬眉毛示意前面的断崖,“你再迈出去一步,就掉下去了,我可没那本事救你上来。” 而后,拉藏将祁旦缌往后拉了些,“你就在这里看着,莫要乱动。”自己也扭头看了看幻象里那一身血污之人,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而后,转身一把揪起一旁的小孩童,凶巴巴的说道:“你可真不简单啊,还有甚么本事,一一展示一番如何?”拉藏不动声色的离得祁旦缌远了些。有些时候,有些距离总是难以忽视。
男童眨巴着一双大眼,努力的想自己还有甚么本事,眼睛一瞟,看着身边不停围着自己转悠的海蓝兽,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拉藏将他放下来,看着他小碎步跑到海蓝兽身边,揪着海蓝兽的毛,喜不自胜的说道:“我可以解除他身上封着的咒印!”然后,扬着下巴期待的看着拉藏,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一副“你快点夸赞我吧”的表情,拉藏时不时看一眼祁旦缌,看他动也不动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颇为不耐烦的冷声言道:“再磨蹭,就把你扔下山崖!”
男童颇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嘴巴撅的老高,“坏人就知道凶小孩子!”见拉藏又瞪了他一眼,便不情不愿的拽着海蓝兽的毛让他蹲下,平日里总对着拉藏龇牙咧嘴的海蓝兽,对男童倒是温顺的紧,很听话的半蹲了下去,男童却远不及蹲坐下去的海蓝兽高,男童伸处一根手指,抬着胳膊踮着脚尖堪堪触到海蓝兽的额心,海蓝兽顺从的收额低头,男童背对着拉藏嘴里念了些拉藏听不懂的东西,干净的指端渐渐亮起一团银色的光,银光氤氲之下骤然显出黑色诡异的咒符印,银光将黑雾一般的咒印吞噬,直至消失不见,而后小小一团银光淡去。
海蓝兽一双金色的瞳仁异常闪亮,好似极其兴奋的模样,尾巴绷得直直的。许久之后,海蓝兽脑袋左右摆了摆,抬起爪子看了看,眼光沉了下去,怒色渐起,它真想吼一吼,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气,撇开身旁的小人儿,冲着崖口一块耸立的石头冲去,只是才跑出去几步,身体一热,丝丝麻麻的一阵疼痛,并不剧烈,却也难受的紧,海蓝兽忍着想要就地滚一滚的冲动,一屁股蹲下,身子也难受的趴伏了下来,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当初,靖州连日降暴雨,洪涝灾害,他奉命前往靖州抗洪慰民,途中突感身体不适,却并未放在心上,到靖州后,连日奔劳身子愈发难受,一日夜里,也是这般细碎的疼痛,那疼痛多了些针刺样尖锐,脑子一阵昏沉,待他清醒时,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然却,他尚未从那突变的震惊之中醒悟,便被人四处追杀,罪名便是“孽畜夜袭七王爷”,他哭笑不得,心知遭了人算计,却是无能为力,只能趁着夜色和暴雨四处逃窜。他曾听闻,佛国有神秘之山,山内有仙人修习,不论传言是否属实,他只能奔着此处来了。倒是没想到真的让他遇上了。
拉藏一把抓起小鬼抱在胸前,十分戒备的看着眼前由狼变成人的裸身男子,心中震惊之余,不得不佩服怀里这小娃娃,这等事情岂是一个巫士能做到了?难不成这小鬼果真是山中的神仙?无论如何,这小鬼确实不简单。
男童开心的拍起手:“你快看,我把他的咒印解除了!”
拉藏紧紧的盯着那人,嘴角动了动:“你厉害。”
那男子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突然跳起来,好似没能习惯两腿站立,晃了两晃才稳住脚步,伸着手放到眼前,“我……我、我终于变回来了!”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激动的大吼了起来,“啊啊~啊~哈哈哈~我终于变回来了!”笑声荡漾山谷,翻了几个来回又撞回到耳朵里,等他笑够了之后,才转过身来看拉藏和男童,脸色依旧带着肆意的笑意。
男童眼睛盯着男子的身子,眼睛充满好奇,伸手一指,扭头问抱着自己的拉藏:“那是甚么?”拉藏往下看了看,鼻子哼了一声,伸手揪了揪男童肚兜下的小鸟儿,道:“就是这个。”
男童被他揪的疼了,呜哇了一声,眼睛便红了起来,拉藏很是烦躁,这小孩子就是太麻烦了,动不动就哭鼻子红眼睛,颇为不耐的低喝:“闭嘴!不许哭!”。随手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扔给了那男子,男子接过后遮住了身子,脸色未变,向拉藏抱拳言谢,而后道:“我是大周朝七王爷穆宇拓,多谢大人相救。”穆宇拓为人傲慢强势,虽是不甚喜欢拉藏,却也是知恩图报,若不是拉藏,他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那咒印的束缚。
拉藏则是又惊了一下,神色却是平淡无异,“七王爷多礼了,在下藏都理事拉藏,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穆宇拓当然还记得,第一次见拉藏便被他打成重伤的事情,且这七王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大周朝京都人尽皆知,倒是没人敢当面得罪,眼下,他一身落魄,还指望拉藏带他出山,助他早日回到京都,其他事情就暂且搁在了脑后。
穆宇拓赤着臂膀挥了挥手,“无妨无妨。”侧身看立于崖边的那一袭白衫,穆宇拓眼睛亮了亮,跨着步子几步走到祁旦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祁旦缌,你可还记得我?”
祁旦缌愣神,还沉浸在方才看见穆修汝的复杂情绪之中,心中对林映牧也是十分担忧,倏尔被人唤醒,扭头看去,是个眉目间有些傲气的男子,乍看去有些穆修汝的影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是一张并不认识的面孔。
“公子是?”一番打量后,祁旦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拉藏,言道:“公子为何如此模样?”天气阴寒,他却是袒胸赤臂,倒是如同那个孩童一般怪异。
穆宇拓见他并不记得自己,不禁心中来气,浓眉一竖,“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忘记本王?!”
“……”祁旦缌默然,这语气倒是让他想起一人,便是多年前那个他在神殿搭救的少年,他与穆修汝之间有些纠葛,好似也是大周朝的一个皇子,如今,该是已封王了。这些年不见,他眉眼间的那股霸道骄横之气依旧存在,可却又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倒如当初无二。
“我记起来了,是七王爷,许久未见,王爷相貌变了些,倒是没能认出来,王爷莫怪。”祁旦缌被突然出现的穆宇拓转了心思,方才的难过的情绪散了一些,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是这副样子?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舞勺年华的少年,中了毒,一脸青紫肿胀,眼下,脸面倒是干净清爽,却依旧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
穆宇拓不愿多说,便敷衍了几句,还是拉藏道明了缘由,祁旦缌连连看了那小娃娃好几眼,又频频打量穆宇拓,心中震撼不已。而后问道穆宇拓今后的打算,“王爷要跟随我们一同出山?”
祁旦缌此话一出,那三人都看了他一眼,穆宇拓瞪着眼看崖口的瀑布,心想,方才他从幻象之中看到了贺兰将军个穆修汝,眼下自然不能去寻求穆修汝的帮助,保不得他会落井下石,于是,便只能去找贺兰将军了,只是他身体尚未恢复,还有些莫名的难受,他想,待他好受些再出山去寻贺兰将军。想到此处,他禁不住斜睨了拉藏一眼,这条路可不是出山的路,却是往大群山深处去的,也不知拉藏是何心思。
穆宇拓随口应道:“嗯,便随你们一同出山吧。”
拉藏依旧神色平淡,嘴角勾着一抹弧度,只是眼中神色深邃了些,敛着眉目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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