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苏从未想过一直都是温情脉脉的楚因发起脾气如同恶煞,一时之间吓得魂飞魄散,说不上话来,楚因指着木子苏冷冷地道:“既然你那么爱扮成这副模样,来人,给朕撤了火盆,让她给我跪到园子里去,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让她起来!”说完便拂袖而去。
可怜的木子苏费尽心思,却换来一通雷霆之怒,等到回过神来想要求情,楚因早走得不见了踪影。她穿得这么通透,因此在殿内四角都燃了火盆,如今太监们将火盆撤去,她身在殿内便已经觉得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勿用说跪在寒冷的秋夜里了。木子苏不由软瘫在地,嘤嘤抽泣。
楚因转了一圈,朝着曾楚瑜的中宫殿走去,曾楚瑜早得了淑妃宫里的密报,传信的人正是青湘。曾楚瑜听了只是浅浅的一笑,抿了口茶却不说什么。青湘出了门,在中宫殿的小库里稍稍一盘点,果然曾经有过的那匹价值千金的素纱不见了,心中不禁对曾楚瑜的手腕更多了几分寒意。这批素纱用得都是最上等的蚕丝所织,托在掌心里轻若无物,极为罕见,堪称宝物,乃是当年曾楚瑜在荆州的时候,刺史颜凉的孝敬。只是这匹天价的料子曾楚瑜一直未曾动用过,青湘到不曾想她会用这么一匹稀罕的料子让淑妃栽了跟头,真可谓大手笔,不过细细想想,若是一匹料子能斗倒一个妃子那倒也是极为划算的一件事情。
楚因踏进了曾楚瑜的宫殿,曾楚瑜早已经泡好了茶,见楚因进来,便万福了一下,也不多话,只给楚因泡上一杯热茶。楚因半垂着眼帘饮茶,曾楚瑜也坐在一边无声地品茶。
隔了许久,倒是楚因先开口道:“怎么爱妃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来了中宫么?”
曾楚瑜一笑,道:“皇上与我是夫妻,皇上要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臣妾为何要问为什么?”
楚因似乎才想起自己真的有很多日子不来中宫了,不禁有一些内疚,道:“这些日子,朕太忙,疏忽你了。”
楚因是政务繁忙,可是也没有耽搁他夜夜留宿淑妃寝宫,曾楚瑜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以后这种话便不用再说了,您曾经说过,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当中,唯有我才是以您一体的,既然我们一体,你做什么又何须与我多做解释,我自然能明白您的心境,您的想法。”
她这么一说,楚因也有几分感动,隔着桌子握着曾楚瑜的手道:“楚瑜……你在我心里自然跟别人是不同的,有一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有一些事我也只能告诉你。”
曾楚瑜起身坐到楚因的身边依偎过去,道:“皇上有什么事,大可与楚瑜说,楚瑜若是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定当在所不辞。”
楚因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些事情,便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曾楚瑜也不勉强,只是将人夫宫人将床榻收拾妥当,让楚因歇息。
皇上再次留宿中宫,淑妃娘娘险些被冻死,宫内的局势又翻了过来。宫里的人最是势利,很多势力的人聚拢在一起能形成一种气氛,能令你觉得活得如鱼得水,又或者是日夜煎熬。而作为中宫的贴身宫女青湘便是最能感受这种气氛了,看见眼前这些人陪着小心与自己说话,她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这些太监宫女的头子们见青湘面色不善,自然想起是与之前他们的态度有关,连忙将孝敬一一奉上,青湘扫了一眼面前的礼品才算是面色稍霁。
青湘心情愉快,便亲自去皇宫的膳司殿领给曾楚瑜养身用的燕窝。曾楚瑜身体不算太好,但所幸现在又一个名医弯阳为她调理,各式的补品吃下去,倒也有了不少起色。她刚走近膳司殿,还未跨进门槛,便看见宫女扶着曾楚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娘娘,你怎么来了?”
曾楚瑜的脸色不太好,只淡淡地道:“没什么,太后娘娘最近有一些秋寒体燥,本宫过来亲自挑一些补品为太后娘娘炖汤。”
青湘立时道:“娘娘亲自动手为太后娘娘炖汤,光这份孝心也必能感动上苍,赐福太后娘娘,令它老佛爷长命百岁了。”
“你们都留在门外吧,我陪娘娘进去挑选。”青湘说完便接过宫女搀扶起曾楚瑜的手往殿里走去,这种戏码也就是做给别人看到 ,青湘自然心知肚明。或许是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忙于给各殿送补汤去了,膳司殿的院外竟然没有人,青湘刚想开口唤人却被曾楚瑜突然扬手打断了。
“中宫像是又翻身了,看来这淑妃是成不了气候的了。”殿内的一角两个正在看火的太监宫女闲聊着。
殿中的太监轻笑道:“这淑妃自然是成不了气候,可是这贤妃就难说了。”
“贤妃?”那与太监闲聊的宫女斥道:“你莫要胡说,咱们宫里统共只有一个嫔妃娘娘,哪里还有另一个贤妃?”
太监小声说:“这可是我家公公说的,你知道我家公公服侍太后的补品。他跟我说,太后早就不满皇后娘娘霸着后宫,让她给皇上安排几个侧妃,她就竟弄一些不入流小门小户的女子进来。”
宫女道:“我看皇后挑进来了可都是一些美女,再说了这替皇上纳妃可是中宫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不太好过多干预吧?”
“你懂什么,这些女子都不懂规矩的,这不就让皇上生气了,皇上的龙体被气着了,太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今天早上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太后就说了这周礼上早就有定制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三人,嫔九人,世妇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注23),问皇后是那时候才能把这些空缺填补到位,还说后宫充实,才能子嗣繁衍。”
宫女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道:“这是明摆着说皇后娘娘不能生了,那这贤妃又是怎么回事?”
太监得意地道:“我家公公跟我说,太后有意让御史大夫许大人的孙女进宫,听说那女子不但样貌端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想许大人是太上皇的亲信,又与皇上关系一直不错,太后让他的孙女进宫,连封号都想好了。这贤妃要是进了宫,外头有家族撑着,内里头有太后娘娘保着,如果再添个一子半女,嘿嘿,这中宫以后还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呢?”
“大胆!”青湘忍无可忍,一步跨进了大殿呵斥道。
那宫女与太监本来就是无所事事嘴碎闲聊,万万不会想到曾楚瑜把文章做到了这膳司殿内,一转身见着了含笑的曾楚瑜,各个吓得魂不附体。
“娘娘,这两个狗奴才居然敢在您背后诽谤于您,活该乱棍打死!”
曾楚瑜看着脚底下颤抖的两个人,半晌才悠悠地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青湘道:“听得真真切切,娘娘。”
“好,这两个狗奴才诽谤的不是本宫,而是太后娘娘。你将这两个奴才的话抄录一份,让他们画押,然后连着这两个狗东西一起给我送给太后娘娘!”曾楚瑜说道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碎了嘴里的牙齿在咆哮一般。
青湘一愣,她万万没有想到曾楚瑜会如此处理。这两个狗奴才在背后非议主子的长短,已经够乱棍打死,更不要提他们说的话句句都是死罪。曾楚瑜自己不杀却将这两个奴才送给了太后,是逼着太后动手杀人,太后若是不杀,自然说明这两个奴才所言属实,那边是太后扰乱秩序,搅得后宫不太平;若是杀了,一则坏了她修行的名声,二则这许大人的孙女只怕便进不了宫,这贤妃还没进宫就叫曾楚瑜灭了,青湘都不得不拍案叫绝。可是如此一来,曾楚瑜与太后可算是真正撕破了脸皮,结下仇怨了。
“娘娘……”青湘略略慌乱地看了一眼面目似狰狞的曾楚瑜,犹疑了一下。
曾楚瑜冷冷地道:“照做!”
秋日里正午的太阳颇有一些火躁之气,但站在台阶上的曾楚瑜却觉得心底里冰凉,她从上往下看去,似乎看到了无数只想要把它从台阶上拉下去的手。曾楚瑜摇了摇头,她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忍受了太多的痛苦才站在了最高端。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把她再拉下去。
楚因这几日都是宿在中宫,此日亦不例外,曾楚瑜替他除去了皇袍顶戴,在为楚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又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才柔和地开口道:“他听人说子卿有几日不上朝了,是有这事么?”
楚因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的道:“你倒是挺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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