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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面龇牙咧嘴地站着,一面靠想南宫来转移注意力。他们初见的时候,南宫还是个小包子模样,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好奇时眼睛便瞪得溜圆,不高兴时嘴巴会稍稍撅起一点,但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显得尊贵又骄矜,于闹市中准确地对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刹那间,四周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都凝固在两双对视的眼中,专注而纯粹。

不知不觉中,心情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穆白想,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这般鲜活的日子,不可能是做梦可以解释的。

东方破晓,太阳在漫天的雾霾中有气无力地升了起来。穆白睁开眼,动了动麻木的手脚,一股钻心的麻痒穿了过来,他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站了半天,等待气血自己通畅起来。

没有回去。

穆白在房间内困兽般地转了几圈,最后跑到了外头。整个城市在逐渐地醒来,匆忙来去的行人里有上下班时的熟面孔,街边的早点摊很真实,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雷打不动地牵着狗儿出来遛弯……

按这节奏,自己还要吃了早点去上班?穆白自嘲般地笑了笑,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谁知道自己在这里乱蹿会不会影响到林子里的自己?万一工作的地点实际上是个悬崖,走进大楼的时候实际上踏入了万丈深渊,自己现在的状况可没法自救。

他蹬蹬蹬地又跑回房间,打开电脑,骆驼不在线。发了一会儿呆,翻出自己写的小说,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地寻找南宫清晏的名字,看看文中他的所作所为,再与自己印象中的南宫对照。看到后头安辰轩得志,南宫被打压得越来越厉害,穆白心中堵得慌,于是又返回去,把反派的名字换成了另一个。

他更想把整本小说重新写一遍,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回去,实实在在地抱着南宫才是真的。

这本书连载了挺久,里头的名字一个个找起来很费劲,穆白一边仔细地看着改着,一边想着回去的方法。改到一半的时候,穆白心里又有些恐慌起来:这书中南宫清晏的名字全被自己抹去了,按这幻境的尿性,会不会让自己就从此忘了南宫的存在?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穆白不想冒这个险。于是翻出来一堆白纸,第一张上写了个硕大的南宫清晏,第二张上写了很多很多小小的南宫清晏,第三张上写穆白和南宫清晏,第四张开始画南宫的模样。

穆白以前挺爱绘画,有一点点素描基础,后来学业渐紧,耽搁了许久,下笔颇有些生疏,画出来的Q版人物与南宫一点也不像。他也不气馁,专心地画了一张又一张,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出现了包子南宫的模样。穆白满意地拎起来左看右看,放到一边,又开始画下一张。

墙上的闹钟指向八点半,又缓缓地向前走,十分钟之后,手机闹嚷嚷地响了起来。穆白接起,就听到主管火大的声音:“你在哪儿呢?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到?”

穆白想说我病了请一天假,话在舌尖绕了个圈,改成了:“我要辞职。”

“什么?”主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没睡醒说梦话呢吧?”

“我,说,我,要,辞,职。”对于向来欺软怕硬,把什么棘手的活儿全扔给自己,又每每在上司面前把过失推给自己的混蛋主管,穆白心里没有任何愧疚。这一刻,他也没有想着什么大不了换工作,或者干脆码字养活自己之类的事。

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穆白近乎冷酷地想,我困在这儿出不去,南宫肯定急疯了。或许他也在想办法脱困中?我回去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头似乎还在嚷嚷着辞职也得提前一个月说明,他这样是恶意旷工等等,穆白索性不去听了,把手机扔到床上,继续心无旁骛地画画。几张Q版之后,又尝试了一下素描。难度增大,落笔又艰涩了起来,笔尖划在纸张上怎么都不对味儿,画了半天,造型糟糕到了一定程度。

穆白退开了两步看看,发现就算透过这张难看的素描,自己也能完整地回忆起南宫的模样,心中颇为满意。

这会儿他也不想改小说了,反正自己知道,这辈子南宫的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那么,这本小说已经与他无关了。挂着什么名,其实并无所谓。

穆白捡起扔在床上的手机,给教他功夫的那位老人打了个电话。老人家精神头儿很好,说话中气十足。穆白提了两句大光明功的事,老头儿提高了嗓门骂:“你是又从哪儿看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气功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练功夫不能贪快,一点一点踏踏实实练才是正经!”

挨了一顿训,又心平气和地聊了聊近况,听到久违的声音,穆白还是挺开心的,但发现不了任何线索,又感到说不出的沮丧。

平日里中午就会上线的骆驼今天一直没有来,穆白一面想着他下午就会上了吧,一面担心他就这么不出现了。穆白不打算吃这里的食物,怕吃下什么奇怪的东西,早上起就没进食的肚子咕咕叫着向他抗议,穆白又拿了张纸,边写自己与南宫的故事,边等着骆驼上线,企图找到一点脱离幻境的线索。

哪知事情似乎总有例外,一直到夜幕降临,骆驼终究也没出现。

穆白手上的笔动得越来越慢,最后面无表情地停下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穆白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揉了揉额角,亢奋过后是无尽的疲惫,加上一天水米未进——至少心理上是这么认为的,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晚上依旧不敢睡觉,站了大半夜的桩,又按着老人教过的法子打坐。这两样到底不能代替睡眠,穆白困得要命,脑袋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一般。似乎迷瞪了一会儿,猛然惊醒时,穆白发现窗外又亮了。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看窗外,一颗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有一段时间,自己确确实实是睡了过去的,正常情况下,赤眼幻蝠该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她是担心自己使诈,还是,这压根就不是幻境?穆白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不,没有这种可能性的。他努力说服自己,这个幻境一定是想给他造成处处真实的错觉,让他深陷其中出不来。

那么……穆白的目光聚焦在一把水果刀上。缓缓地伸出手,拎起来看了看,若狠狠心捅自己一刀、痛上一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吗?会不会往腿上割一刀,醒来后却发现其实割在了自己脖子上?

这种进退不得的感觉太糟糕。穆白想了想,把水果刀扔开,低头一口咬在手腕上,咬出来一个深深的牙印,青白色,钝钝地疼。看看那印子,穆白又咬了一口,这回直接渗了血。再疼一点,应该就会醒了吧?

穆白不怕疼,但他怕一个人。活了两世,他没对什么执着过,除了一个南宫清晏。在一起时太过习以为常,这会儿分开了,才发现自己对于“也许永远要分开”这个可能性恐惧到发疯。

开玩笑,这里怎么能困得住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大家都是陌生人,彼此没有任何交集。难得一个朋友骆驼不过是偶尔网上聊聊天,隔得实在太远,教他功夫的老人带着老伴儿出门旅游了,他的目标是在身子还硬朗的时候游遍大江南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与他的牵绊少到可怜。

以前的穆白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自己一个人有些孤单,但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看遍夕阳。而现在这个人有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穆白狠狠心打算再往身上咬一口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在他穿越前一天,教他功夫的老人带着老伴儿出门旅游了,据说是去没有信号的深山里体验生活,根本没法联络。穿越的那天中午,也就是现在这个幻境里的“前天中午”,自己还接到了老人家进山前的一个电话,说待上个大半月的才回来,“前天傍晚”,他还打了个电话,确实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

而自己“昨天”忘了这一茬,打出了电话,

对方好好地接了。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正在家中?

穆白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

这个幻境有够让人崩溃,自己担心什么,便会出现什么,他想着骆驼会有的反应,骆驼便按着自己的想法说话了。他想从骆驼这儿找线索,等得心焦担心对方会不会不来了,结果一整晚对方果然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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