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道:“最近五省齐齐向慕岩秋表态,忠诚于徽州统帅。之所以选裴青霜,是因为我惊动徽州,就会惊动薛庆。而与浙江接壤,除了江西别无他省。直接告诉裴青霜,这事他不是非帮我不可,但是帮了我,往后徽州就会念他的好。要钱要武器要升官,样样由他,比起其他省份鞭长莫及,他是沾了位置的光。又不是要他的命,我就赌他会尽心尽力。”
余落瞧他那样是打算大干一票,不禁有点担忧,万一目标出了什么差错,他就别在蓝衣社混了。况且这个是三爷亲自指定的人,估摸着不是不让他混蓝衣社的事儿了,是要老命的差事。“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我先跟三爷交个底,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慕冰辞怒道:“你要怕死就滚回蒋呈衍那里喝奶去!薛庆林有先有叛心在先,我既然被他们诳来,就当为爸爸清理门户。我也不想干什么,就要浙江这块地!”
余落又啧一声,他怎么会接这种倒霉差事?“行行,你别嘚嘚个没完了。我去一趟江西,马上回来。你要找我就到晚晴楼,我在那落脚。”
慕冰辞听到晚晴楼愣了一下,立即想起来老赵介绍的那些,嫌恶道:“你住在妓院里?”
余落冷嗤:“怎么,谁规定我不能住妓院?还有啊,你怎么知道三爷那有奶喝?你喝过?”
一句话激得慕冰辞蓦然血冲脑门,正要抽他一巴掌,忽然听到外面有个鬼鬼祟祟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跟着他们。慕冰辞正心里一紧,身后嗵一声闷响。慕冰辞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余落躺翻在地,浑身抽搐嘴里咿呀乱嚷,还像模像样吐了两口白沫。
慕冰辞看得呆了。这家伙也太能演了吧!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蹲下去拽他:“喂喂!你怎么了!”
门无声推开一条缝,紧跟着老赵从外面冲了进来:“小公子你快放开他!这是羊癫疯!别让他咬了!”
农历小年廿四下午一时,蒋呈衍从工部局大楼出门,坐车前往南市区上海特别市政府所在的县署大楼,参加南京国民政府主席谭沣亲临的“大上海计划”促动会。这个计划还是当年由孙文先生提出的,碍于国内形势一直没有执行。去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将上海划为特别市,从江苏省脱离出来,谭沣由此想到重推大上海计划。
这项计划意在重新规划上海市中心,抗衡在上海自治权独大的租界政治和经济,谋求自军阀混战以来就动荡无存的国人市政府辖区发展,并将上海建立为“世界港口”。眼下上海新市政刚选定了原县署旧址作为办公楼,谭沣是借授命新市政行政官员的会议,加开一个计划促动会。
陆潮生打开车门,把蒋呈衍迎进车内,自己与司机坐一排。车子刚开动,就转身递了张字条给蒋呈衍:“三爷,余落发了电报,电码翻译出来就四个字:联赣取浙。”
蒋呈衍拿过字条看了看,反手揉在掌心里,叹着气揉了揉太阳穴。像是与陆潮生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前一直小看了冰辞,事事为他算计,生怕他闯出祸来。现在才知道,他的胆子好好地比我能想象的大,大概连祸都怕他。你给余落回讯,该花钱的地方,让他不要帮我省了。先给那个江西军头尝点甜头,好叫他不生二心,别半路把冰辞卖了。那些地方军政势力,一个个都是吞天猛兽,不见利好又怎会拼性搏命?”
陆潮生答应一声,不再言语。蒋呈衍眼望窗外,心里想着先前蒋呈帛过来说的那一番话。他虽不喜大哥的言论,但蒋呈帛是对的。如今这世道乱成了什么样,各个地方只要揪齐一帮人就能独自成立一个军政区,大小军阀为争夺地盘资源打得不可开交。这世上没什么永恒,唯独战争和死亡可以。再这么打下去,最终也会有一方势力坐大,收拢铺天盖地的硝烟,再开一个时代的序章。
这个时候,蒋呈衍真正能理解慕丞山不让慕冰辞接管慕氏的意图。只因辖据一方势力是条不归路,终其一生都会在杀人与被杀的窄道上狂奔。不能回望来路,却能见冥冥去途。而慕丞山本人也终于应劫,得了一个当他握枪那天起就已注定的归处。所以他才希望慕冰辞脱身于慕氏家业,就做一个茫茫人海中的平凡稚子。
而今慕冰辞终究没能避过,却也卷入了这一场漫天无尽的杀戮。蒋呈衍曾经不耻蒋呈帛那些寡绝天道的痴妄野心,却在此时忽觉,便是我入修罗又如何?是帝王□□或民权分治,随便什么都可以,只望这乱世于我终结,天下骂名尽由我承担,换一个天下太平。比什么都好。
一路沉郁想着心事,很快车子就开到了市政大楼。蒋呈衍上了台阶,由接待员引到了会议室。谭沣正在跟几人寒暄。接待员把蒋呈衍带过去,递了与会函。
谭沣极其热情地与蒋呈衍握手:“我终于见到蒋先生本尊了。”说着把蒋呈衍引荐给其他人,“蒋先生于年前向南京政府空军部队捐赠了六十架飞机,为政府的空军事业作出了前无古人的贡献。我要代表政府,万分郑重地向蒋先生道谢!”
蒋呈衍不曾得空回答,旁边一群人已经七嘴八舌地接着谭沣的话题使劲往上凑。
“唉呀,南京政府初建,空军部队一共也才八十多架飞机。蒋先生如此壮举,实在是国家之福!”
“正是正是!军防是国家立足的根本,蒋先生的贡献,该得举国敬仰!”
蒋呈衍说不上话,干脆就不说话了,微笑地把那些奉承话一一地接了。横竖不用回敬肉麻对辞,他也乐得装哑巴。
谭沣身后有一位着装典雅的女士,待那群人捧得差不多了,端庄地站在蒋呈衍面前,向他伸出一手:“我也终于见到蒋呈衍先生了。幸会。我是汪可薇。”
蒋呈衍托住女士的手,低头行了洋人的吻手礼:“汪小姐好。”语气如常慢条斯理,丝毫不露惊诧。能参加这次会议的都不会是闲人,蒋呈衍暗中得的消息,汪可薇是来受任上海新市政秘书处的秘书长一职。至于前次慕沁雪同他提的结亲不结亲一事,他权当全然没听过。
汪可薇温婉一笑:“蒋先生用六十架飞机换一个上海新政府市长的职位,财力不可谓不雄厚,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只是蒋先生以洋人政府高官的身份,来兼任国民政府特别市的职位,不知能否鞠躬尽瘁,为上海的发展筹一个公允平衡呢?”
这女子长相清俊,气质优雅,连笑都笑得照水临人。只是说出的话却兵戈横陈,气练杀伐。竟也是个绵里藏针的主。
蒋呈衍心里真是冤枉。谈婚嫁事,分明是汪复城和蒋呈帛两人多事,他蒋呈衍又哪里想要折她这支蟾桂,至于这一见面就来给他下马威?
只面上也随她淡淡一笑:“汪小姐说得对极了。我这个上海特别市市长,不仅是六十架飞机换来的,还有我身后总商会的名头。至于我是洋人政府的官,还是国民政府的官都不打紧。横竖都在上海这片土地上,拆东墙造西城,不都是上海这块地方受益吗?只是——”转身对谭沣道:“这授命会议还没宣布呢,汪小姐就把我的底给泄露了,你这不是抢谭主席的风头吗?”
谭沣笑着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反正私下里都知道了,我也就名义上宣布一下。你们俩倒是投缘,一见面就讨论上了工作的事。往后啊,有的你们争执的。不过就算意见不同也不要紧,横竖都是上海受益嘛!”
谭沣这么打圆场了,众人皆笑言附和。汪可薇冲蒋呈衍笑微微瞟一眼,盛气凌人得恰到好处。
第44章 Chapter (44)
年关该是一年中最放松休闲的时候,时近收尾,农民早已闲种,工人学生也开始放假,商人再过几天就要歇市,都准备喜庆地过个团圆年。临安城里却空穴来风地散播着一个人心惶惶的消息:要打战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每个人却有如眼见一般,争相把故事转述流传。说是督军林有先收留了徽州大军阀头子的副官,还搭送了一个大军阀的倒霉公子爷,要跟徽州刚上任的大军阀哥哥□□。大军阀眼看浙江不识时务,竟敢窝藏跟他争夺天权的人,一怒之下要派军队从天目山打过来。还有人称住在天目山下的农民,这几天半夜都听到远处有枪弹炮火声,肯定就是徽州的军队在界山城关上点兵了。
流言如长了脚不胫而走。走街串巷总有那么几个“见过大世面的江湖百晓生”,生怕舆情不够精彩,添油加醋地把历史上那几桩著名□□秘闱的阴谋论,加诸在徽州军权更迭这件事上。又说现在各省都臣服于徽州,江西福建马上就要伙同徽州一起,从三面包抄过来。再加上那倒霉公子爷刚到临安时发的那份通函,徽州要打过来这件事,没几天就在民间自顾自拍了板。原住民们甚至自发组织了安防护卫队,开始在城内城外找寻可以遮蔽炮弹袭击的天然防空洞。
而原本主导了这件事的两个人,薛庆和林有先,在闻知该消息时,却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这消息未必是捕风捉影。据薛庆所知,从前慕丞山在,慕岩秋的确对慕冰辞很是上心。但如今慕丞山不在,慕氏大权已经握在慕岩秋手中,又焉知他不会心生歹念,想让慕冰辞就此消失?
若是慕冰辞在徽州,慕岩秋还不好下手。但如今慕冰辞来了浙江,慕岩秋假借营救的名义,不仅师出有名,还占全了正义仗义的好声誉。过来大炮一轰,把慕冰辞同浙江一起炸得灰飞烟灭,过后再痛陈薛林罪名,给慕冰辞一个悼念仪式,慕氏正统就此一笔带过。还给慕岩秋赢得身前身后名,所有的好都让他一个人占了。而薛林二人只会落得千秋骂名,哪怕尸骨无存,还会被后人茶余饭后呸上几口,以表对逆臣贼子的鄙夷。
真往这方面一想,薛林越想越合理,心里就不由一阵阵发毛。
偏偏这个时候,西南城关来报,江西督军裴青霜派两个团突袭怀玉山城关,强行突破界山防线直入金华道。林有先大惊,金华守军有限,连忙抽调瓯海道三个团抵达金华防御。此时赣军已经占据外城入金华的几道关口,裴青霜又增派两个团补给,大有围剿浙江的意思。林有先不得已,沿海会稽道只有两个团海军,距离金华道口又实在太远,应接不及。只能冒风险从钱塘道抽调半个旅的兵力,赶赴金华道口救援。
这一日正是小年夜。林有先焦头烂额,恨不能把薛庆装进炮筒里,朝着徽州发射回去。浙江原本自成一隅,虽掩在徽州羽翼下,没有其他省份那么穷兵黩武,但丰衣足食小日子也是不错的。偏偏这个薛庆不安分想要徽州大权,来鼓动了他诱拐了慕冰辞这个烫手的麻烦。眼下既摆不平其他省份倒逼徽州,还白白地给他惹来了战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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