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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场面。叶修觉得自己被泡在墨绿色的水中。那深潭冰冷，水藻就像触手般缠绕着叶修的手脚，但这水却偏偏只淹到了叶修的脖颈。水压压迫着叶修的气管，让叶修觉得呼吸困难。

「叶修！」

好像突然听到有人这样叫了他一声，叶修整个人从梦中惊醒过来，汗涔涔地抱着自己的行李，再也睡不着了。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小洋楼下。叶修开了门走进去，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叶妈妈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玄关传来的动静惊醒了叶妈妈，叶妈妈抬头看就看到了叶修。

叶妈妈愣了愣，然后对叶修招招手，

「过来妈妈这里，今天谁都不在家，陪我说说话。」

叶修顺从地走了过去，刚坐到沙发上，就被叶妈妈掰着头躺了下来，枕着叶妈妈的大腿躺在了沙发上。叶修浑身僵硬，立马想要弹坐起来，被叶妈妈手快地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总算知道自己手速快是遗传谁的了，叶修不着边际地想着。

叶妈妈伸出手撩起叶修额前的发，将手掌贴在叶修的额头上，「在想什么呢？脸色白成这样还出了那么多冷汗？」

叶修没有说话。而叶妈妈好像也没有等叶修说话的打算。她抽过桌上的湿纸巾，帮叶修把额前粘腻的汗液都擦拭掉，一边擦一边说，「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别人想一分，你想三分。有时候我还真情愿你和叶秋换一个性别，叶秋虽然性子里面有些莽撞叛逆，但总还是听话的。可你不一样，从小开始就爱自己琢磨，对于别人说的话只是考虑，而从来不会是听从。所以吃的苦头就多，偏偏你还不信妈妈，不信过来人说的话。」

叶修扁了扁嘴，安安分分地枕着叶妈妈的大腿。叶妈妈帮叶修擦完了汗之后，把纸巾团了团扔掉，继续说，「叶秋大概跟我说过你的感情状况。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些，也并不想干预你什么。毕竟这些年你都不在我们身边，我们怎么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和你爸爸都在耐心地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带人回来给我们看看。」

可能是母亲身上的味道太过让人安心，叶修缓慢地松弛下了自己紧绷的神经。叶妈妈揉了揉大儿子的脑袋，继续着自己的唠叨，「说来你离家也早，还没来得及教你如何处对象，你就出门玩游戏了。青春期青年期全都交代在了游戏上，现在才谈恋爱总归是迟了一些。但好处也有，就是你成熟了，该有的判断都有了。」

叶妈妈一直在唠叨着，叶修却是神游太空了。叶修一直以来悬着的心脏好像归了位，那种反反复复踩空的感觉被消去，而是踏踏实实地能够感受到自己躺在沙发上。叶修长舒了一口气，被叶妈妈听见了。叶妈妈立即说道，「啧，才多大年纪，跟你爸一样，叹什么气！我以前反对你做职业选手，不是因为我觉得职业选手不务正业。而是那个圈子发展太快，催人心智变老。我并不想你这样。你看我果真说中了，你看你现在思考问题的方式，跟个老头一样。」

叶修终于忍不住，闷闷地开口，

「妈……」

叶妈妈捏了一下叶修的耳朵，

「你还不承认！？你昨儿晚上肯定哭过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别跟我说没有，以前我跟你爸吵架的时候，晚上哭了第二天起来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叶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叶妈妈颇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哎，其实知道了你谈恋爱会哭，我还蛮高兴的，至少你还没有心智太老。」

叶妈妈有些欣慰地说道。叶修刚想弹起来跟妈妈对峙，又被叶妈妈按在了大腿上，叶妈妈继续说，「其实你和叶秋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可高兴了。想着守着你们两个一天天地长大，学会叫妈妈，学会走路再学会跑步，上学了之后被老师表扬或者是批评，越长越大，然后便是情窦初开，喜欢上哪个谁，偷偷摸摸地写一封情书，然后被人撕掉扔在垃圾桶里面，回来窝在被窝里面偷偷哭。」

叶修沉默了下来，很显然，因为他的离家完全打断了妈妈的美梦。

叶妈妈也不甚在意，她胡乱地揉着叶修的头发，

「……原本想着，教自己的儿子如何正确的谈恋爱应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可是你都这个年纪了，该懂的也都懂了，我好像没什么教你了。哎，可是不甘心啊，感觉什么都没能教你，看着你一个人摔跟头。」

叶妈妈好像很多感慨，叶修却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其实从小你就不爱哭，我还记得你唯一哭过的一次，就是二年级的时候，小点走了。因为小点从来都特别爱粘着你，所以你就觉得在小点心里，你才是主人。然后你坚决要自己一个人弄小点的葬礼，白天都还不哭，晚上躲在被窝里面哭得稀里哗啦的。你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因为自己想的东西多，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应该多承受一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有一个这么有责任感的儿子，我是很自豪的。但妈妈希望你别忘了，别大包大揽的，爱情啊，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叶修后来忘了自己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只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叶妈妈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像解开绳索的刀子，又像给叶修一个人奔走了那么久的照明灯。

叶修恍然间发现，他的爱情太独立了，让其他人都没有了地位。

他自顾自地不想伤害任何人，自顾自地封闭自己的感情斟酌再三，再自顾自地思考得出结果承担一切，却从没有问过其他人的意见。叶修从没有问过那些骄傲的Alpha是否愿意让他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些爱情带来的苦痛折磨。他也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爱情到底是冲动还是理性占上风。

忽然间，叶修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吴雪峰退役之后的嘉世斗神。

那个时候的叶修认为，他是队长他必须要承担起整支队伍，却忘了有很多人高傲得不愿意被别人承担。等到后来队伍崩分离析，经历了无数个夜晚的辗转思考，叶修才想通了最初让嘉世迸裂的并不是商业利益，而是他伤害到了队伍中其他人心底的高傲。经历了那一切之后的叶修，才是真正的教科书，除却荣耀之外，还通达人心、善解人意的叶修。

兜兜转转，叶修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是一个有能力的人，通常都会在无意识间犯的错误——承担更多。

他在感情上一开始就错误地认为，自己要承担更多。因为自己不用比赛了，有更多的精力也不会影响比赛，就应该要多考虑一些；因为自己已经退役了，而其他人还要考虑战队和俱乐部的影响，所以自己多考虑一些总是没错的。

即使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并没有错误，也没有偏颇。可是这样真的对吗？没有问过他们，你是否愿意让我一个人考虑那么多？也没有告诉过自己爱的那个人，你愿不愿意让我这么难过。别人劝不得叶修，只好看着叶修钻进了牛角尖里，一如当年他那般辛苦地拉扯起嘉世。

叶修从头到尾最罔顾的就是自己的感受。他没有问过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他也忘了问一问如果什么都被自己做了，别人是会好受还是心疼。

他回想着这段时间自己内心的谴责和难受，回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流过的泪比过去十年流的还要多，回想着自己考虑了那么多，承担了那么多，最后把自己的情绪逼到崩溃都不自知。

喻文州就是看得太明白，所以才会干净利落地帮叶修拒绝掉自己，不允许叶修一个人又承担起拒绝喻文州的心理负担和自我伤害。他非要逼着叶修说出我好疼，逼着叶修大声地哭出来，释放心里淤积已久却不自知的负能量。叶修的心智是在人生经历的磋磨中才逐渐完整的。而喻文州，才是那个真正的慧极。

他寸步不让，逼得叶修抛弃那些重负，变回真正的叶修。

想到这里，叶修胸口又觉得钝钝地痛。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让自己能更清楚的思考。这条路走得越艰难，叶修看得就越清晰。过程曲折了些，也因为犯错误让自己走得愈加步履维艰。

那些拒绝和被拒绝叠加起来的泪水，让叶修的感情就像是被滋润的青苔，疯狂地蔓延和生长。叶修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走了别人很多年都不一定能够走完的感情的成长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