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完霍光的话,刘据彻底惊呆了,敢情让舅舅带上李广出征还不够,李敢也是阿翁硬塞给去病哥哥的,他家阿翁对李家可真是厚爱,生怕他们不能封侯。
见刘据惊诧到无语了,好半晌没有出声,霍光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不信?”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刘据找他摊牌,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我信。”刘据默然点了点头,除了皇帝,谁能把李敢塞进骠骑将军的阵营里。
只是这样一来,他要劝说阿翁不用李广,难度就更高了,成功的机会几乎为零。
“殿下没有其他话想要问我的吗?”霍光就不明白了,刘据听到自己的回答为何没有一点惊奇的反应,他就不想问问,自己是否是和他一样的人,或是后来那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据抬起头,直直和霍光对视,目光清澈而坦然:“我需要问你什么?”征和二年之前发生的事,他大概都是知道的,至于以后,他的目标就是要变得不一样,也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霍光哪能想到,刘据的反应会是如此的别具一格,不由愣住了。他皱眉想了想,正要说话,就听刘据问道:“子孟,你说除了劝说阿翁,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李广出征?”
刘据说完眨眨眼,明亮的眼神注视着霍光。他相信,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的立场是完全相同的。因为去病哥哥之于他们,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想要李老将军不出征,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病到爬不起来,二是伤到不能上马,三是……”霍光没把最后那种可能说出来,转而做了总结陈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刘据认真想了想,叹气道:“不可能的,我们做不到,也不能这样做。”
他虽是太子,可限于年龄,手上并无一兵一卒,想给李广下点绊子都是不可能的,即便勉强做了,也肯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况且刘据也不屑于如此行径。
“如此一来,殿下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改变陛下的心意了。”霍光很不想打击刘据,以他跟随皇帝几十年对他性情的了解,凡是他作出决定的事,极少有能被旁人左右的。
果然,刘据长出口气,幽幽道:“如果此事真的不能改变,我们有办法让李广不迷路吗?”看得出来,刘据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信心了,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惜霍光不解风情,还跟他头上浇了盆冷水:“殿下,莫说你我了,就是舅舅和兄长重来一次,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毕竟他们走的,和李广都不是同一条线,让他自己再来一次或许还成。
刘据深深地被霍光打击到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半晌,他后知后觉地道:“你说什么?什么重来一次?”霍光的意思是,他是重新活了一回吗,和他原来想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莫非殿下不是如此?”霍光晓得刘据不是,可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岂料刘据朝他笑笑,挑眉道:“我就说嘛,子孟你每日前来太子宫,都是右脚跨过门槛,向前直走二十四步,再向左转身,直走十八步,走到第十块青砖的时候跟我打招呼,都不带走错的。”
霍光顿时傻眼了,几十年形成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刘据竟然能有这个闲心,把他每日走路的步伐都给数清楚了,还暗暗记在心里,留待关键时刻拿出来说。
不给霍光开口的机会,刘据继续道:“我原先以为,你这个习惯是从小就有的,可我仔细想过,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师傅们教的内容,你本来就会的,都不用重新学。”
霍光思忖片刻,坦然道:“臣对殿下毫无隐瞒,殿下呢?”循规蹈矩是他疏忽了,但是学识上的那些,他是真心没有隐瞒,太子生平所学甚杂,还跟皇帝不对盘,他不想他跑得太偏。
刘据犹豫了,良久方沉吟道:“子孟,若你真是从征和二年之后的某一年回来,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太子——至少现在不是——虽然我知道很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霍光了然地点点头,能和小太子开诚布公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很满意了。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他有耐心,他可以等着太子慢慢长大,最终成为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而此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霍光轻声提醒道:“殿下,你先去找陛下吧,旁敲侧击说说李老将军的事,不要太刻意,能成最好,不成也不要紧,我们另想他策。”
刘据认为阻止李广出征是当务之急,霍光却不这么看。毕竟,要改变皇帝的心意谈何容易,弄清楚当年在朔方发生了什么事才是重中之重,否则他们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无用功。
只可惜,兄长昔年前往朔方郡是独自前行,临出发前把他和嬗儿都给送到了长平侯府。所以霍光至今都不知道,兄长所谓的“暴病”而亡,究竟是什么病,怎会来得如此毫无征兆。
更重要的是,兄长请封三王的折子是年初的时候呈上的,而他的死讯是在九月传回长安城的。之前大半年就有所察觉的病症,无论如何也是称不上“暴病”的,偏偏他们对此就是一无所知。
晚些时候,刘据听说了卫青选择的将领名单:前将军李广、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中将军公孙敖、后将军曹襄。
当时,他的心里就咯噔了下。李广和赵食其,就是他们两个,若非他们迷了路,未能及时合围,舅舅在迎战单于主力部队的时候,也不至于赢得那般惨烈,最后未得益封。
想到这里,刘据哪里还能坐得住,马上就想去找皇帝,可是想到霍光说的不要刻意,他走了两步就转了回来,打算明日再去,不然皇帝准得以为,他对李广是有多不待见。
翌日,刘据耐心地等到下课之后才去了宣室,然后挑了个皇帝看起来不太忙的时机貌似无意地问起了即将到来的漠北之战。
皇帝固然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帝国有个温和的能让他得到休养生息的继承人,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就愿意看到自己的太子对兵事毫无了解和兴致。
因而当刘据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上了。
刘据认真听着,继而问道:“阿翁,你让李老将军打前锋啊?你就不怕他再迷路吗?”
皇帝顿时就无语了,心里却在叫嚣着,当然怕啊,他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
人家老将军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不让人上战场也不大好,再说除了李广,两位公孙将军也有迷路的前科,曹襄是平阳长公主的独子,又是第一次领兵出征,更不可能充当前锋将军的角色。
刘据这才明白,皇帝为何非要任用李广为前将军,原来是无人可用。像舅舅和兄长那样从不迷路的将领,在军中其实是非常罕见的,其他人偶尔失期一两回,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
李广这一回迷路的后果真的很严重啊,他还得再争取争取,如果阿翁实在不能改变主意,他也得多提醒舅舅两句,他迷路了不要紧,把舅舅的原定计划破坏了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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