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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提出的条件其实实在算不上什么事儿，陈果当场就同意了，叶修也爽快，也没怎么仔细看合约的其他规定，当即就把合同签了。两天之后就带着顾昭搬了进来，他家里一穷二白，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行李可带，叶修翻遍了全家才勉强收拾出能带着的一包衣服。

陈果提前给叶修拿出了十万块，叶修拿出一万先交了夏令营的钱，又拿出一半先还上了部分的债，再拿出点用作不时之需，剩下的就全都存了起来。

拿着这么一张存折，叶修的心才算彻彻底底的安了下来。

陈果分给叶修和顾昭的是一个双人间，有着独立的卫生间和两台电脑，装修并不是特别精致，但是比起来顾家那间墙皮都脱落了一半的房子，还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所以顾昭虽然换了个环境，却意外的睡得很香甜，想来也是因为能出去玩高兴的，叶修看了看他熟睡的侧脸，却没来由的有些感慨。

一个人，看的太透，懂得太多，就会变成世界的孤儿。叶修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太早的年纪，就已经体验了这个世界上最极致的繁华，与最落寞的苍凉，又在一个本该年少轻狂的年纪经历了人间百态和生离死别，又在一个人生性格塑造的重要时机，遭到了无限的赞美与无尽的诋毁。

于是这些种种，把叶修锤炼成了一个无论是处于一个多美好，多诱人，抑或多痛苦，多难过的境遇，都是可以随便跨进去，又随便走出来的人。他不会留恋除了荣耀以外的任何东西，他有一种从骨子里往外渗的坚韧，撑着他走过那么那么多别人看来漫漫无边的长夜。路再颠簸，也总有人要走。

他的强大是刻在灵魂里的，于是他不需要任何人去依靠，更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甚至他对生死，都有一股子别人学不来的超脱，这一辈子，叶修觉得，他对叶秋，对父亲，问心有愧，但是旁的，他自认无怍于心。

叶修是没有遗憾没有后悔的走的，甚至对撞死自己那个司机，竟也不怎么恨。

但是上帝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回炉重炼了一次，还顺便打包了个赠品，再一次让他尝遍酸甜苦辣，而这一次，再也不同于他的十五岁。他就像是个局外人，再一次去回顾自己的人生，再一次去看着那些故人，叶修却倏地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多洒脱。

他是放不下的。

怀着这样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叶修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心里还念叨着：明天要去给小昭买衣服，现在手里还有一些余钱，总不能让小昭穿得寒寒酸酸的；还有明天要练一练其他的职业，升到了85级之后荣耀出现了大幅度调整，据说削减了以前的一些大招，他还有些不熟悉；还有据说荣耀公司出了给散人的专门装备，散人因此得到了提升，明天求求老板娘看看能不能把君莫笑借给他看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叶修拜托了苏沐橙跟他一起去给顾昭选衣服，但是最后苏沐橙还给他挑了不少的衣服，装了满满一个后备箱，而且还都是苏沐橙花的钱，这弄得叶修十分不好意思，他心里清楚，这若是从前，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问题是：他不是叶修。

不再是了，永远的不是了。他和苏沐橙没有十年的交情，他们之间没有共患难的感情，更没有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清苦却珍贵的回忆。

总是亲疏有别。

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叶修发现，本以为自己看得开，到头来，却还是很难过。他毕竟不是佛陀，斩不断六根，忘不了自己的前路，也看不到自己的归途，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十丈红尘是自己的来处。

方锐做了个梦。

梦到的是第一次世界邀请赛，方锐晚上无聊得很，拉着同屋的叶修，去找隔壁的黄少天喻文州大家一起打扑克，抽签分组，最后的结果简直惨不忍睹，两大心脏被分到了一起去。

于是比赛结果也惨不忍睹，方锐和黄少天被贴了满脑门子的纸条，但方锐觉得很开心，他看着那个时候的叶修坐在床边，一条腿曲起放在床上，另一条点在地上，好看的眉眼在灯光的渲染下无比的柔和。

方锐想抬手碰碰他，然后……梦就醒了。

梦里一场欢，醒来又别离。

方锐躺在床上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坐了起来，摸到床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了，跟黑暗相对无言。

其实方锐曾经是叶修的路人粉。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除了韩文清和魏琛那种第一赛季出道的选手，联盟里大概谁曾经都算的上叶修的路人粉。谁当年玩荣耀的时候没练过一个战斗法师啊？

于是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他在呼啸的时候，和叶修也没有多大的交集，要是硬要说，唯一的交点就是被他虐过。直到后来他被呼啸放弃，转会兴欣，才更深刻的体味到了叶修的艰难与辛苦，更诧异于叶修的坚定与洒脱。

如果是他，已经打了八个赛季，三冠在手，被战队放弃，被粉丝所误解，是不是还有毅力与勇气重头再来？是不是还能够坦然的面对老东家，不卑不亢，不怨不愤？

方锐自觉做不到。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喜欢，总是从欣赏与钦羡开始的。于是方锐的心里慢慢长出一只花藤，缠绕着他的心，让他每天心里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甜蜜。但是后来，花藤变成了荆棘，把方锐的一颗心鲜血淋漓的挂在了上面，血一点一点流干，最后方锐的整颗心都干瘪了，死了。

方锐先前以为自己是个浪子，他喜欢叶修，但是有多喜欢，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于是总以为来日方长，就不紧不慢的拖着。

然后直到叶修死了，方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非叶修不可。他不会再爱上任何其他的，别的什么人了。他的所有爱恨，情感，悲欢，都被叶修带走了，他方锐，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他不会再开怀的笑，再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干着他心里想做的事，甚至……他不再爱荣耀了。荣耀就像一个他生命里的伤疤，一碰就疼，不碰更疼，时时刻刻提醒他一个叫做叶修的人的存在。

方锐没有心了。

枯坐了一会，方锐觉得口有些渴，于是就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间的门，打算去同层的小厨房去倒杯水喝。但是在路过训练室的时候，方锐竟然还看见了隐隐的灯光，现在正是夏休期，队中选手还没有归队，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方锐推开门，就看到叶久操纵着一个弹药专家在竞技场里PK，不对，是虐菜。四十秒一个的那种能叫PK吗？

他戴着耳机，没听到方锐推门的声音。于是方锐就在门边站着看他，叶久和叶修，名字多相像的两个人啊，但是从长相上看，他们找遍全身也没有一点点相像的地方，叶久长得好，长得真的是好。叶修的那种清隽的秀气，是完全比不上叶久这种已经近乎妖孽的漂亮的。

但是……这种凌晨两点还会偷偷摸摸爬的起来训练的行为，还有他的战术风格，多变而且老练的打法，甚至干这种深夜虐菜这种报复社会的事，都这样的像。

方锐最后笑了，笑出了眼泪。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