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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只是希望李评审能给接下来的贫寒学子一个机会，我们来自农村，动辄拿捏的是父母流下来的血汗弯下腰来的尊严，无法像剑桥大学的周知之同学一样，家庭优渥，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您，一直是我的偶像，农家子弟，大家风范……”

“我想我现在的行为，在李评审看来非常地可笑，人类史上的任何角逐从来是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我……一个来自湖南贫困县区的小角色，怎么能跟周知之同学的周氏珠宝家族相较量……”

李成一直沉默不语，即便是封元深深鞠躬后的转身离开。对于最佳辩手的评判，李成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封元优秀，周知之也同样的优秀，可是周知之的优秀加上她身后的底牌，只能说上那么一点，封元还不够优秀，就好比一美一丑的人来应聘，表现得同样的优秀，人们也许会同情地选择丑的，可是放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会选择美的。因为丑的那个人还不够优秀，他还没压上自己的押注。当然，李成的想法被乔思暮评判为太过理想化。她认为，“你还不够优秀”这句话简直是对已经输在起跑线上的人的一种莫大的讽刺。贫寒人家，拿什么来和家庭条件好又肯努力的佼佼者比？贫寒人家，他出身的环境时刻影响着他的价值观，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带有父辈们的烙印。李成想到复赛中一名来自中国北京大学队的二辩李新立，他这么说，你有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年收入是十元，在你经济困难时，他仗义出手给了你他年收入的百分之八十，八元。然后有个关系一般的同学，他年收入一千万元，他打发给了你百分之零点一，于是，你有了一万元。一万元解决了你的财政拮据，比起八元，孰轻孰重？八元、百分之八十的朋友，一万、百分之零点一的朋友，对于经济危机的你，孰轻孰重？这样的价值导向，岂不是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李成想，他和乔思暮的最大区别便是，他自恃世故却不世故，而乔思暮比他更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她经历的为什么。

第58章 Phoenix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Phoenix》，菲尼克斯，神话传说中的不死鸟，天性温良，诗人。每隔五百年，不死鸟便会采集各种有香味的树枝或草叶，并将之叠起来后引火自焚，最后留下来的灰烬中会出现重生的幼鸟。

《Phoenix》是赵欣欣的第三部电影，主演的第二部电影。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对于年仅只有二十岁的赵欣欣，简直称得上是影坛上的一个传奇。这部电影是讲述著名作家、旅行家陈平，也就是写成《撒哈拉的故事》的这样一个奇女子三毛的生平故事。近年来，虽然有三毛的生平故事被翻拍成电影，但大都是以她和荷西的爱情故事为轴，人们仿佛只知道为爱奔走无惧穿越撒哈拉写得一纸锦绣的三毛，拿着她的一言一语故作悲伤姿态，却不懂她心中所拥有的或许只是撒哈拉的一粒沙或是一滴水，而由赵欣欣饰演的这部《Phoenix》较为客观全面地展开了柔韧女子陈平的一生。《Phoenix》，是由赵欣欣签署的CAT娱乐经纪公司所推出的年度戏，拍摄周期长，在拍摄期间，CAT几乎是推掉了赵欣欣所有的档期安排。场面气势宏大，特别在撒哈拉的布景拍摄。同时用心精良，还原了年代感，据赵欣欣助理称，一双不用出镜的筷子，剧组还大费周折参考相关文献，比对了近千双筷子。不可否认的是，好莱坞大片撑戏的仍旧是全球知名的男演员，女演员最多是陪衬或锦上添花的存在，但普遍存在着这么一个真理，物极必反，豪车、美女、炫目的特技终究会使人们视觉疲劳。而CAT公司作为好莱坞的老江湖，早就是灵敏地感觉到时代的催生需要。

果不其然，《Phoenix》在全球引起了广大的反响，赵欣欣精湛的演技得到了铺天盖地的褒扬。如果它只是一部传统的普通人物传记，或许没有这样的火爆，可归根究底是它太普通了，没有观众预想的□□，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在观众以为不应该是这样时，收了尾却不急促。同时迎合了当今的一个关于新时代女性的话题，就好比这样说，很多人不喜欢《红楼梦》林黛玉的结局，于是便流行穿越回去以一种造物主的姿态去扭转她的命运，可扭转了她还是葬花吟里的林妹妹吗？林妹妹的最后人为结局无非是嫁给一个合适的人成全世间一段佳话，我们的这个时代始终是不公平的，很多女性没有意识到。很多人抗议男女不平等，可是真正又有哪个人认为女人的幸福不是有个好归宿呢？而《Phoenix》仿佛在告诉人们，女人，为自己是女人而活。一个人的存在本就不是为另一个人而存在，而是为需要而存在。

《Phoenix》是一部插叙电影，从陈平自杀的那天凌晨开始。李成独自坐在电影院，耳边没有刚出世孩子的啼哭声，他觉得内心很平静。赵欣欣越来越美了，那种由内而外的美好。李成有看过三毛的生平故事，因为乔思暮。乔思暮喜欢诗性的文字，李成让赵欣欣特别为他抄录过，那时候赵欣欣每每抄上一句，就会轻轻地念出来，声音压得很低，那时候李成不懂得，那是赵欣欣被沉甸甸情感压低的声音。等到他明白过来时，隔她，是一张荧幕的距离。

电影到了三毛以年纪的名义拒绝荷西的马德里冬天，到了撒哈拉沙漠，到了荷西的尸体静静躺在三毛湿润的视线里，听到赵欣欣，或许是三毛的声音，她在说，“不要怕，我正抓着你的手，走过去就好了，我在呢。我有爸爸妈妈，不能就这样去陪你，等我几年，抱歉又让你等呢。”

李成看得很恍惚，结局的时候，他看到了三毛，或许是赵欣欣杀掉自己时的恬然，这让他想起多年前陪赵欣欣看的《秒速五厘米》。他紧紧地抓着身体两侧的搭手，影片结束后很久，他，感觉自己落泪了。

出电影院，没有回居所。他给赵欣欣打了一个电话，或许赵欣欣演得太好了，让他有一种后怕的情绪。

“你好，我是赵欣欣的经纪人，你是？”英伦腔。

李成不知道如何回答，英伦腔便一直不停地“Hello”“Hello”，直到赵欣欣接过电话。“成哥哥……”

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李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把手插在衣兜里，踱着步子走在僻静的公园。

赵欣欣也不说话，把耳机轻轻塞进耳朵里，就着后台隔板坐了上去，长腿晃悠着，晃悠没两下便轻轻地笑了，“成哥哥的呼吸声，真好听。要是我们的宝宝能够天天听到，该有多幸福。”

李成只是轻轻皱眉，他想他不该给赵欣欣电话。

“孩子像成哥哥多些，还是像乔姐姐多些呢？”赵欣欣用光洁素净的指甲轻轻划着自己的肌肤，“在北非的一个岛上，西班牙的一位出色广告师向Echo（三毛英文名）求婚，Echo对他也颇有好感。但因为广告师的职业使他接触到各种姿态的美丽模特儿，这令Echo非常担忧。Echo告诉他：‘如果我们结了婚，我是不能忍受生活在时时失去你的恐惧当中的。’Echo没有和他在一起，我也是。我有很多地方和Echo一样，成哥哥说我会不会也去自杀？呵呵，当然不会呢，我没有Echo有灵性，甚至连大学都没上过，没有人会在我死后为我演一部电影，然后让别人夸‘好一个奇女子’呀。”

第59章 猎物

浩瀚夜空，斗宿闪烁。密布散列，不计其数。最明之星，极灿之辰。朝为启明，暮为长庚。看似双玓，实为一瓅。殊途同归，双子闪耀。

李成对星斗命程的认知只停留在前几年翻阅的马营《潜伏1936》，就好比ZOE对理工科的了解只停留在东野圭吾笔下的神探伽利略。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这件事，那么不用说，李成都觉得自己有了个Happy Ending，他和乔思暮的孩子，Beatrice，在一次流行疫病中，丢掉了呼吸。这个刚睁眼还来不及看世界的孩子，刚牙牙学语刚学会了叫爹地妈咪的婴孩，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尽管她哭得那么伤心。

他和乔思暮唯一的纽扣，就这样在他眼前脱线掉落了下来。他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发现他躺在医院，他起身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是他前世的模样，方锦然的模样。难道他做了一场浮夸的梦，梦见自己成为了男人？他不可置信摸了摸自己，于是他醒了。他醒的时候，家里正在搞丧礼，原来他只是睡了一会，这些天来的奔波让他做梦，梦见自己害了一场大病，还从梦中梦醒来。

“李成，我们离婚吧。”乔思暮她穿着素白的衣服，把几张早就预备好了的文书递给了他。李成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他掐了掐自己，是真实的，但他这次宁愿是在梦境里。李成问她为什么。

“趁还有力气来结束这一切。”乔思暮眼睑有些低垂，她把散落的发丝拢在耳后，“这些天，我都没有睡好，闭上眼睛就是Beatrice的啼哭声。”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李成紧紧扣住乔思暮的双手，她的手是温热的，反而是自己的手冰凉彻骨。他感觉到自己的害怕。“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Beatrice长大以后，就像你说的，那么爱哭，肺活量那么大，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活蹦乱跳的运动员。我却希望她能成为一名淑女，平静地过日子，不用像你我背负着那么多心思。”乔思暮将文书放在了茶几上，“李成，两个人搀扶着可以度过这道坎，可是不代表这道坎不在了。你对Beatrice的期待不亚于我。”

“我不想签字，别逼我好吗？”

乔思暮走出了房间。

李成抬手，把文书撕了个粉碎。他到处找打火机，抓起丢在茶几上的纸屑，点燃。直到指尖疼痛，才把火势扔进垃圾桶。明灭可见的灰烬就像散了架的火骷髅。老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原来不过是披着恩泽的报应。他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