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被困在暗室里三日三夜。起初她还抱着微薄的期望,想着顾瑜或许只是有事出去,一时三刻,最多一半日,便可见到顾瑜;即使见不到顾瑜,总有人来送一日三餐,或者刘子玉也会来,到时候,顾瑜的去向一问便知。
没想到一等便是三十六个时辰。
她敲门,无人应答;唤刘子玉,唤顾瑜,唤宫人,无人注意。窗楹窄小,难以脱身;暗门是金属所制,厚重无比,她若是平日完好无损,或可持剑劈开,可此时她重伤未愈,更兼身侧一件兵器也无,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出不去,何晏反而安静了下来。至少,她得先想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澜皇刘子玉应该是无意杀自己的,若是有意,自己去找他的那天晚上,他就可以下手。刘子玉看起来像是信了她的话,叫人召了顾瑜来问话。如果他信了顾瑜有罪,那么为顾瑜辩解的自己也难辞其咎,该被一同处置才是。他既然把顾瑜带进来,就证明他相信了顾瑜是清白的。风飘絮和顾瑜,总要有所取舍。
若是陛下不敌风飘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亦或者,陛下为了平息风飘絮的反击,丢卒保帅,亦是难说。
左思右想,心中一团乱麻。多思无益,她索性放空思绪,倚在床上抱了靠枕补眠。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也很好啊。
很久以前,看过的《赵氏孤儿》里,公孙杵臼问程婴:“你说,死和活,哪个容易?”程婴答他:“死容易,活着才难。”
于是公孙杵臼死在了搜捕婴儿的士兵刀下。而程婴忍辱负重,叫赵氏孤儿认贼作父,几近二十年。
暗室中,只有桌上有一壶冷茶。何晏索性懒得去饮,任凭自己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即使不对着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嘴唇干裂,目下青黑,双颊泛起不正常的嫣红。
暗室无时计,只有通过东升西落的阳光,确定又过了一天。第三次太阳爬上来的时候,何晏已经虚弱到拿不起茶杯的地步了。她苦笑一声,靠在桌前,双目无焦距的看向门口。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咦,这倒是少见。何晏想着,想这几日来来往往的都是宫人,一个个脚步恨不得比猫还轻。如今这位是有什么大事?
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一直未曾打开的门轰然开启,有谁从门外快步冲了进来。
“何晏!何晏!何……”话音未落,顾瑜紧紧扑到何晏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方才松了一口气。
“咳……”何晏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已经干涩到生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没事,不用担心。”她笑着看顾瑜,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顾瑜抱进了怀里。
何晏当即羞红了脸,却不敢开口让顾瑜放她下来。事实上,就算让她自己走,以她现在的体力,也是走不出这房门的。
被顾瑜远远甩在后面的刘子玉,紧赶慢赶终于赶了上来:“顾瑜!自己一溜烟先走了,倒把朕甩在后面,是个臣子应该做的吗?朕告诉你,你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顾瑜露出一抹反应过来的笑:“是臣一时心急,万望陛下赎罪!”
☆、同来何事不同归
顾瑜小心翼翼的把何晏放在御书房的软榻上,看着她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心里像一口钟被大锤重重撞了几十下那么疼。
“何晏,对不起,对不起……”她双目微红,站在床前,俯下身把何晏抱在怀里。“是我的疏忽,都是我不好……”
何晏淡淡的笑着:“我没事。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顾瑜还未答话,就一个箭步扑在何晏身上,压得何晏皱眉。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纵是想白日宣淫,也过于忘形了呢。
她用了点力推顾瑜,顾瑜分毫不动。她再一看,顾瑜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晕过去,任百般呼唤,也还是不醒。
刘子玉喊了御医来,没来得及看一眼何晏,直接被赶去诊治一边的顾瑜。这御医正是之前那位姓孙叫个继文的,由于上次医了何晏,连跳三级成了皇上的专用太医。就是可惜,这孙继文没法子再进后宫见心爱的姑娘。只是这苦,又有谁知道呢?
孙继文给顾瑜把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颜色,小心翼翼的从身边的医药包中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了顾瑜的指间,拿个瓷杯接了几滴鲜血。说来奇怪,这血不是一般的鲜红色,竟是娇艳如桃花。他皱着眉头左想右想,用银针封了顾瑜的几处大脉,划开她的双手手腕放血。
只见这汩汩流出的鲜血色泽始终不变,如三月桃花盛开,一时让人不知道这是人间,还是仙界。
见血流出数碗,颜色反而更加耀眼,孙继文不由得沉沉叹息。他朝陛下重重一跪,摆足了视死如归的态势:“陛下,恕微臣无能……”
刘子玉差点一个跟头把他踹地上,强压了火气问他:“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孙继文把混乱的思绪捋了捋,跪在地上说:“陛下,顾大人这是中毒,这毒有个好听名儿,叫做桃花雪,但是药性甚是恶毒,能令人血液凝固而亡。只是这毒本是发作极快,一盏茶时间,必要人性命。顾大人竟能撑过三日,此刻才发作,令臣百思不得其解。”说到最后,医痴属性发作,还一边啧啧称奇。
刘子玉特别想抽死这个讲话找不着重点的家伙。重点是顾瑜到底还能不能救啊!她冷声道:“废话少说,全心施救便是!”
孙继文停了停,苦笑着继续往下说:“此毒向来无解,早已被中原列为禁药,是以制法与解法早已失传。臣也只是在医书上看过这毒,并不知如何解法。此毒一旦发作,其势迅猛,凭臣一人之力,定然难以克制……不过顾大人既能撑过三日,莫非是之前有何奇遇?”
他孤注一掷地看向顾瑜,似乎想立刻把她唤醒,问问她事情发生的经过。
刘子玉终于没忍住,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转身拎起旁边汝窑的瓷瓶就砸。听到清脆的碎瓷声,他好像才终于缓了过来。一时间,他像是失了全身力气,脱力的坐倒在一旁的高背椅上。
“天不佑我沧澜……”
两个药童正巧从一旁上来,手上的托盘里放了给何晏的蜂蜜水和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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