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瑶盯着陶舟,愣了片刻,才又拾起簪子写了,“落烨明日一早到大宁。”心里早已将答克汗反过来复过去骂了个遍。
想到落烨明天便到,陶舟也恍然起来。自从那日昏迷后,一别多日,中间经历无数。落烨对他撒谎的事,陶舟其实早已放下。然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今再见,却似归乡烂柯人,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陶舟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你把他怎么了?”
馆瑶气还未消,一看此话,当即冷哼一声,道:“我把他怎么了?倒不如说说你把他害成什么样……”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脸上又是潮红一阵,好在她旋即想到陶舟听不见,才慢慢松了口气。
然而这句话,陶舟却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他低了头,手狠狠掐了衣角,面上却不动声色,“明天带落烨来见我,别忘了先把他的毒解了。”抬头看馆瑶若有所思,又加了一句,“别想着自己去找,弄巧成拙就不好了。眼下吴阔没投诚,还是皇上的人,被他知道了太子在城内,想想后果吧。”
馆瑶被他看破心事,又有点恼羞成怒,将簪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那玉簪立即应声而断。
拂晓时分,墨竹被冻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被子全无,悉数被陶舟卷了,缩在床上一角,睡的正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房的。
墨竹无奈,只好穿了衣服起床,出府去街上买早点。自从府里的厨子知道陶舟在鞑靼人那里呆过一阵,便不太愿意搭理他们主仆二人的伙食,要么就给些残羹冷炙敷衍。墨竹急了要到吴阔那里告状,被陶舟拦了,吩咐以后去外面买了便是,不必计较这些。
墨竹从街边买了些粥饼,回来时看到陶舟已经醒了,穿戴整齐,正站在水盆旁擦脸,旁边陪着的是吴阔。
吴阔见到墨竹,一边过来接了吃食,一边小声责备道:“你家公子病了,你怎么也不来告诉我,我好请大夫帮他看看。”
墨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望着陶舟支吾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太累,早早睡了。今天告诉你也不迟,也不是什么大病,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这怎么能习惯!我……”吴阔说到一半,忽然记起来,重重叹一声气,自顾自喃喃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
“吴王的伤势怎么样了?”陶舟拿了张囊饼,边啃边说,口齿更加不清。
墨竹去拿了纸笔来,递给吴阔。吴阔抬笔写道:“伤很重,好在没性命之虞。”一边也抓了碗粥过来喝,喝完后抬头一看,发现陶舟正趴在桌子上,探头看跟前的笔墨,轻轻一笑,又坐回去了。吴阔马上会意,低头看自己的字,的确是毫无长进。但想到与他正是以此结缘,不但没有自惭,反而生出几分庆幸来。
“吴王怎么会来大宁?”陶舟问道。
“这个得等他醒了再问。不过吴王一直依附晋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不然这次改封,晋王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北上。”
“那晋王找到了么?”陶舟咕噜咕噜地低头喝粥,眼睛却越过碗沿瞄在纸上。
“我就是过来告诉你,昨晚上找到了晋王的尸身……”
看到倒数第二个字,陶舟手一滑,半碗粥撒出来,沿着手腕往下淌。吴阔忙接过碗来,墨竹取了手巾帮陶舟擦手,好在天气冷了,粥也不烫。
“怎么会……在哪里死的?”陶舟惊道。
“东营的牢房里,死的不只是晋王,还有他身边的一干亲信,没留一个活口。”见陶舟深思不语,吴阔又写道,“看来是鞑靼人在弃城前下的手。”
看了吴阔的推理,陶舟心中寻思:答可汗说晋王失踪,应该不假,而且他离城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没什么出手的机会;莫非是巴图后来找到了晋王……但时间仓促,如何来得及取银杀人?不过陶舟见过巴图屠城,知道此人嗜血成性,杀光抢光这种事,他倒是做得出来。
“你知道齐农死了么?”陶舟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早就得到消息了……”写到这里吴阔停了笔,忽然冲口而出道,“莫非他们以为是我杀了齐农?”这话陶舟看明白了,但吴阔随即匆匆写下来,复述在纸上给他看,他也不拦着。
“尸体放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么?”
吴阔盯着陶舟手上的饼,犹豫了一下才落笔:“可以是可以,但我怕你吃不消……”
“这有什么,事到如今,我也早不是当年那个陶家少爷。”此话一出,两人心情都沉重起来,惘然相顾,正是时移景迁人依旧,此时此刻难为情。
尸体没有迁移,在东营不远处搭棚安放,好在眼下已入冬,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腐烂。但即便如此,陶舟还是被棚内的异味熏得头晕目眩,用手巾捂了口鼻,也没什么用。他生来就是娇贵公子,口鼻一向清净敏感,哪里接触过这个。
陶舟强忍着不适,一边翻看仵作的验尸记录,一边查看尸体。死者身上都是刀伤,基本都是被砍中要害,一刀致命。晋王是胸口中刀,直刺心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吴阔见他脸色不对,正想劝他出去,被一个侍卫冲进来打断,“禀报将军,吴王病情有变,大夫问将军要不要过去看看。”
吴阔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醒了么?”
“好像……是醒了一会儿。”那侍卫说的犹犹豫豫,显然也不是很清楚。吴阔还在踌躇,陶舟早在一旁轻轻推他,挥挥手示意他走了便是。
“那你一个人……”
“我没事。”陶舟摇头道,捂着嘴口词不清。
“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吴王要紧……”陶舟觉得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就真的要吐了。
最后吴阔留了几个人,吩咐他们照看好陶舟,等完事了就送他回府,随即便匆匆离去。
吴阔走后,陶舟也没撑多久,不一会儿便扑到棚外大吐特吐起来。早饭他吃了不少,所以吐起来有点没完没了。等吐得差不多了,胳膊一软,手巾掉进脚边的秽物里。陶舟无奈,抬手就要用袖子擦嘴,忽然一块干净帕子递到他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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