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瑶阴着脸进来,扫了一眼屋子,便不耐烦道:“人呢?”
“没在这儿,外面人杂。”说着陶舟起身,领二人到后院,打开西厢房门。屋子里点了灯,生了炉子,又暖又亮。一名着了当地染的靛蓝布衣的青年男子,转身便迎了上来。
“皇兄。”馆瑶见了他,立刻松了口气,上去扶了他。时隔上次两人相见,已经差不多一年了。
“你没事就好。想不到晋王连自己都保不住,我真怕你也……”馆瑶紧紧抓了周然的袖子,似乎还心有余悸。
“我没事。”周然让他们都坐了,“不过说来蹊跷,我与晋王一同被俘,之后却被单独放出。有人告诉我出城后有人接应,还发了我出城的令牌……”
听了此话,馆瑶微微蹙眉,瞥了一眼陶舟。
陶舟有点出神,没仔细看两人说话。好在落烨已经将周然的话录了下来,呈到他面前。他抄经多年,下笔如风,倒是不耽误工夫。
“那后来怎么没出城?”陶舟看了后,也没理会馆瑶,自顾问道。
周然想起陶舟听不见,便也拿笔沾了墨,写在纸上,“我听鞑靼兵议论,说抓了一个姓陶的汉人,当官的,会妖术,我便猜是你……”
“你听得懂他们的话,怪不得。”陶舟喃喃道。
“然后呢,就因为这个,你没出城?我可是……”馆瑶一急,差点脱口而出。
周然看了馆瑶一眼,接着写,“后来我就扮成鞑子,进去打听你。好在当时吴将军围城,乱的很。”
“你身份特殊,以后还是别这么冒险了。”说完,陶舟起身,“你们兄妹叙旧,我与落烨先走一步了。”
周然见了,也忙忙起身道:“二弟怎么了?这么见外,你我也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陶大人回去也好,免得吴阔生疑,到处找人。”这话是馆瑶说的。
陶舟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笑道:“长公主说的是,眼下吴将军,还是个变数。”说完便要拉落烨出去。馆瑶见了,赶紧又加一句,“落烨别走,留下来为我们把风。”
落烨抬手就要施礼回话,被陶舟抢先道:“是,照公主说的办。”
出来后掩上门,陶舟对落烨道:“我先回去,你在外面帮他们把风,千万小心,知道么?”
落烨有话,如鲠在喉,吞吐了一下,却还是没出口。
陶舟明白,想去握他的手,以示安慰,却发现自己已经冻僵,指头都不灵活。怕他忧心,最后还是作罢。
外面雨小了,却加了雪子落下来,打在人身上,落在脖颈间,冷得刺骨。
天气不好,也没什么生意,小贩都早早收摊回家了。街上冷静的很,陶舟一个人走回去,雨雪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白马有情
“晋王死了,起兵的事就要暂缓。所以皇兄,你还要再忍忍……”
“我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东躲西藏,不见天日。”周然笑道,“有时候我甚至想,这天下到底谁坐,除了自己之外,对别人,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听闻此言,馆瑶抬头看他。寒夜中,灯火下,人还是那个人:儒雅清俊,器宇不凡的太子殿下,先帝的长子周然,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但失势多年,东奔西走的风霜还是无处隐藏,眉宇间都有了疲态。
“别这么说皇兄,如果没人在乎你,我和阮大人又算什么。南边亦有义士在为我们募兵,眼下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我明白,三弟登基的一番清洗,朝中早已无人。一直以来,都是有钱无兵,有兵无将。不然你又怎会委屈下嫁……”
“别说了皇兄。”馆瑶打断他,“吴阔是个好人,嫁他我不后悔。可惜的是,我还是没能将他争取过来。到底是三弟棋高一着,懂得用陶舟来拉拢他。”
说到陶舟,周然心头一荡,涌起别样滋味。陶家灭门之事他已有所耳闻,想到馆瑶、阮贺等人,眼下也是置身险地,心中不免内疚重重。他叹口气道:“其实三弟在位,你一样做你的长公主。如今却跟着我,前途未卜……”
此时灯火暗了下来,却无人去挑灯芯。静静地,能听到窗外的雨雪。
“皇兄,还记不记得父皇有一枚极珍爱的田黄石印,晶莹剔透,煞是可爱。”馆瑶忽然顾左右而言他。
“你是指被你摔坏的那个?”
“对,父皇知道后大发雷霆,那时我还只有八岁。”
“我知道,所以你吓得不敢承认。”
“三弟为了维护我,就说是阿甲打坏的,阿甲是我的乳母,一直都很疼我,可父皇却要将她乱棍打死。”
“可你还是没有说出事实。”
“我到现在还很后悔……后来当皇兄你站出来承认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三弟却死活不松口,一口咬定是阿甲打坏的。”
“最后父皇也没辙了,只好各打三十大板。”三人儿时玩耍的往事,历历在目,似乎刚刚过去不久,“怎么,难道你为这件事记恨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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