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默如啊,他错了。他不知道,纨绔子弟也是有心肠的。”我在杯里倒了一杯热茶,直接喝入腹中,舌头都烫出了一层小泡,“他当我没心没肺了,所以就肆意糟践了吧。”
从始至终,所有的人提起宋默如都是来指着我骂,你这人果真没有心!就一如今日的紫砚,质问我——你凭什么后悔。
怎么就没有人来问问我,余晖啊,你的心还疼不疼。
“少爷,紫砚其实今日本就只有一句话要说的。丝岚一事,当年无人不知。”紫砚比起方才情绪好了不少。
我的头疼得要裂开似的,我扯扯嘴角,“我怎么会不知道。宋默如虽然那时不受重用,但起码也是可塑之才,指不定哪日就能高升。吃饭酒局上妓院的,总少不了他。”
“你,你分明就是知道那日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替你开脱的。”
这女子还真是替宋默如讲话,我回望她一眼,道:“就算当日不明白,接下几天也总会想通的。就是这个由头,让你们总说我害了他吧。”
紫砚愈发不解,问道:“既然少爷都明白,为什么就不问问他当初为何要害你?”
“天子脚下想顺杆走的人有多少,他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我不愿再久留,事情想的太明白了,心里就空了一阵,“我走了,今日留的够久了。”
紫砚恭敬地起身,又行一礼道:“叨扰了少爷许久,还是让紫砚来送公子出门。”末了,她补了一句,道:“少爷若是想哭,就莫要憋着。”
“我不难过,一点也不。我没心没肺啊。”
紫砚引我到门前,她早就将泪水擦干,只剩双杏眼仍有些红肿,人面桃花明艳动人。她敛起清秀十指,杏眼微合,吐气如兰,“紫砚今日多话了,本就是学识不多的人,还是替晖少爷理理衣襟吧。”
在紫砚背向我的那一瞬,我开口道:
“笔墨纸砚。”
她脊背一抽,头深深埋了下去。
我闭上眼,脑海里甚至能够勾勒出宋默如说这话时的模样。一定是手扶栏杆,远眺傍水楼台,双眼眯合,薄唇微启,说不定还有徐徐清风袭过,两鬓挂垂的发丝还依风浮动……
爱是沧海桑田,遗忘绝非等闲。
紫砚直起身子,揩揩眼角,替我隙开了门缝,“紫砚来送送晖少爷。”
“呦,这么快就回去了?”
门一推开,就飘出来声声轻浮。
我收敛起眉目的悲悲戚戚,横斜来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是急着惦记紫砚了?我这还留在此处,不曾走呢。”
我话未说透,王匡却是听懂了其间讽刺讥诮的意味。他脸色青白一阵,气得唇齿颤抖。
“我来是有正事要办……”王匡压下怒气,维持着笑脸相迎。
我却不吃这套,我对他余怒未消,直接抢过他话头,道:“你哪次来雕花楼不是为了做你口中正事?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来辅你的。”
王匡一拳头猛地砸向墙壁,蹦出一阵巨响,将紫砚吓得一个激灵。
“相府上寻你寻不得,宫里派人送了些东西给你,识相的就赶紧回去。难不成你还想重蹈当年的覆辙?”王匡火气上来,说话也顾不得许多。
我不和他计较这话里的刺,因为我还要考虑更深远的问题。
圣上怎何又会送东西过来。
疑窦层叠,我不禁拷问自己。确实,除了腊八之后我与圣上再无交集。纵然我是如何贪图享乐的人,圣上这样的赏赐我怕是也快消受不起了。
我不是朝堂上的人,却得的都比他们为官走仕途的人要多得多。我不是没想过圣上的意图,但想到那层就都停了,一代骄人,理应不会那么伤风败俗。
“看来我爹爹近来在朝中贡献颇多啊,这回是赏了什么?”我调上笑颜,安抚他人,也是定定自己军心。
王匡不以为然,他也摆弄了一副天下均不入眼的姿态,道:“圣上说赏的是你,可不是你老子。要想知道送的是什么,还不如你自己回去看看。”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剜了王匡一眼,拂袖下楼。
出了雕花楼的大门,见到阿布却并非像我想象中那般等的百无聊赖。
他不知从哪儿拾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满目新奇地打量着周遭。原是我不让他挪开步子,他只好四处张望来过过瘾。
“打道。回府。”我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
阿布明显惊着了,嘴里叼着的野草也顺应着掉到地上。他搔搔后脑,张大了嘴巴回头看我,半天才回了一句:“是,是晖少爷。”
他呆滞的反应委实惹人发笑,我与他边走边侃侃,尽量不去想方才在雕花楼里的故事,“怎么,是望景望得喜不自胜了?”
“小的可从未开过这样的眼界,枉我还是住在京城的呢。”阿布又忍不住摸摸后脑,道,“看见晖少爷出来,小的也是极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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