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曹典趁我上车之际偷偷塞来的一方纸笺,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我踌躇不前着是否要将它打开,心中盘桓良久,亦是忖度了良久,宋默如的一副形容也渐渐的缓缓的跃然于纸背。不经意之间,泛黄的薄纸已被我涔涔不断的厚汗浸湿大半,一角也是捏皱起来团作一堆。
我细致地将卷起的角摊平,横了横心才将它打开。
“翠竹巷何姓人家。”
纸上瘦削行书,似银钩铁画,墨色都晕开在生宣纸上,字自水中捞。淡淡七字头尾相接,笔画虽缭乱迷眼,但绝非卖弄伎俩之徒,要说这本该是幅佳作,可败笔就败在末端捺画之上。捺画起先自然勾下,只为贴合下面一字的起笔,偏偏笔者似是想起了什么,捺画就生硬地止在某处,候出一滩墨潭。
笔者心有余悸,连磨出来的字都成了惊弓之鸟。
是宋默如的笔迹,即便相去半年之余,我也能眼尖得及时辨出。
我莫名地开始想他。思念当初团圆夜里落魄潦倒的他送我的那一段馥郁红梅,从此之后我便也丢了魂;思念他在花慵柳困的夏日里与我一同在鹿亭里纳凉举棋,逼人的夏气甚至打湿了他翠青的儒巾。
匆匆如梭的岁月,再提起这个离我万丈的人名时,我竟满满地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马车摆得厉害,摇来晃去将我颠回了现实。车夫驾起车来是卖了老命,敢情王匡那抠门小子也会塞不少银两给疲于生计之介。我遥望帘外之景,车马在无人芳甸疾驰而过,满眼解天苍翠碧色。
我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眼力来,在呼啸力行的车舆上,我还能将晃眼而过的花色辨识出来。如美人搵泪而后的红浥,看遍韶光锦绣,独独记住了这美得不明不艳的朱红。
是贴梗海棠的颜色,爹爹爱透了的花,种满了相府各处角落,也不知没人打理的时候它们还开不开的出本色。但愿不要败得太离谱了,那样遥在天边的爹爹该有如何的心碎。
六月里的花开得太杂,混在一起串成了油腻刺鼻的劣香,闻久了就易头晕脑胀。我不适地低下头,又不得以瞥见了手上那张发皱的纸笺。
我按捺不住,再看了看。纸上数字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就连笔法都摸得一清二楚。
和宋默如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我苍白无力地笑了。
该散的还是要散,人的腿本就长的不尽相同,要去的地方能到的地方也都将是两样的。我和宋默如命里就该是去到五湖四海的异路人,注定他向东我朝西,一生一世碰不到头尾。
强聚一起,也只得是一盘散沙。
事实已经清楚再不过。
像是善男子般精诵自曰的一段定心佛法,体内蠢蠢欲动的感情萌芽终是再平息了下去。我长舒了一口气,速速将纸笺揉作一团,一鼓作气丢出了窗外。
名满京华的才俊,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如今这般受人景仰的快意生活才是你久久以来期盼着的吧。就让我自始至终地仰望你,也唯有仰望着你。
“车行折柳竞相留,未妨赠李话别离。”
从未有过诗兴的我,突然起兴编了个不三不四的杂句来。
我闷闷地回过了身,发觉松了口气的人不仅仅只有我,还有缩在角落里不愿吭声的阿布。
被我恰巧瞥见小动作,阿布手忙脚乱地不知作何反应,先是呆愣了恍惚,才想起了将脸别到别处。阿布似是身子不舒坦,蜡黄的脸色格格不入地嵌入青白之色,他胃里猛地一个翻滚,险些就做作呕之势。
我都忘了,他坐不习惯马车。
“吃点酸梅吧。”我从袖里取出一包装好的青梅,递到了他面前。
阿布亟亟摆手回绝,谁料车马又是连番颠簸,他一个不稳直直地被甩到车厢之后。我脑中也没做出判断,身子就先行了出去。阿布那榆木脑袋狠狠磕到了我前胸,砸得我一口粗气喘也喘不过来。
“晖、”名字都叫不利索,他一开口,甫得就吐出了掖在腹里的秽物。
衣摆上突地温热起来,想来分外不详,可直捣心门的气味搅得我委实没胆再垂头看上一眼。我昂直着了脖子,替反趴在我腿上的阿布捋气顺背,其间也抽空向外咆哮了一声:“你是赶车还是寻死呢!“
阿布架着哆哆嗦嗦的胳膊肘,神色愧歉,还未来得及张口,又倒头翻江倒海去了。
再一想来,我这件旧衣是保不住了。
身上秽物的酸臭味儿浓烈得连车夫都招架不住,他猛地一拉缰绳,连跑了多里路的马儿也得以在湖边歇息。
我脚步虚浮地扶壁走下车去,腿里无力到颤颤巍巍,更多的是头脑发胀的痛觉。
“拿件新衣来。“阿布脸色红润了回来,不复见方才骇人的惨白,这便意味着我待他也不必展露方才掩藏不住的关切。
阿布步步紧随着我,两人相隔至多三寸之遥。他谨小慎微地端着叠的齐整的湖蓝薄衫,面色比适才还要红润,赛过我瞥见的那棵贴梗海棠花。
“晖少爷,当心、当心水凉……“他咬着下唇,咕哝地憋出只言片语。
听罢他的说辞,我竟茫然无措起来,只道折过脸的那刹那,竟抑制不住地浅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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