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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张春首先想到的不是真假,而是方锦又上哪儿去打听了小道消息,他知道这人向来喜欢夸大其词。

方锦微蹙起眉,“你别不信。今天早上我出门就是去东岭,我那是亲眼看到的。”方锦说得一脸严肃,甚至说着还拿出手机展示他偷拍的照片给张春看,“你看这楼,那些白骨就是围着这楼埋的。”

张春目光瞥到方锦的手机上,只见一片被挖得只看得到泥土的山丘交错着几条泥石公路,就在山丘起伏的避风处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已经被拆得只剩框架。

见张春看得仔细,方锦声色并貌地继续说:“最先挖出来的尸骨,就是报纸上说的这个。只有身子没有头,工地上的人说挖出来后的当天晚上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栋废楼里,脑袋嗤啦一下就从脖子上滚下来,可吓人了!”

嘭!嘭!嘭!

方锦刚说完屋外就响起几声拍门声,吓得他一下跳起来。张春被他的动作惹得笑起来,但脑中还是不由想起那个断头鬼,他深恐一开门会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脑袋掉落到地上的‘鬼’!

张春抢先站起来,“你坐着,我去开门。”

对于向来门铃一响就朝方锦使眼色的张春这么主动,方锦古怪地瞟过他,“什么情况?”

张春毫不理会方锦,他首先去厨房泡一碗盐水和着一把黄豆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再回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往外望,果不其然什么也看不到。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看到门外弯腰系鞋带的人抬起头来立即僵在原地,接着喉头一滚直接将嘴里的盐水和黄豆都吞了下去。

“花儿,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儿的读法是儿话音,不是hua-er~, 取名字中最后一个字的儿话音,长辈对晚辈一种亲切的叫法,算是张家镇的一种习俗。

☆、春花夏树

一瞬间,张春的世界都诡谲地一片静谧,仿佛很久之后他才猛地咳起来,门外的人连忙进屋扶住他关切地说:“你怎么了?花儿。”

此刻张春心里翻江蹈海,八年前无从发泄的愤怒一下全涌出来,不过他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怨恨地翻起白眼慌忙冲进厨房里喝水漱口。好半天终于舒服了点,然后出门就见方锦自顾自地跟人聊起来,不过基本都是方锦在自说自话。

方锦回头看到他,立即靠过来小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夏叔叔?敢情跟你哥似的,你问问他怎么保养的!”

张春又咳了两声,不过他是真的喉咙还难受,瞪过方锦再转向还站在门厅的人。他发现真的如方锦所说,那人看起来和八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头发都一点没变。若一定要说就是面瘫比以前更严重了,甚至眉宇间显出一股戾气,脸色也越加苍白。

“真是啊!怎么着也得快四十了吧?人间不公多如狗啊!”方锦继续小声地嘀咕。

张春立即用手肘撞在方锦腰侧,上前冷声对门口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张守宁说的。”

直接明了的回答令张春紧了紧眉头,张守宁是他的远房二叔,虽然知道他在这个城市,但绝对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他没有避开夏树伸过来的手,指尖准确地落在他眼角的伤疤上。即使已经从16岁到了26岁,却仍然被对方当作小孩一般,他心里的无名业火越烧越旺。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对方锦介绍道:“这是夏树,我的——老乡。”

站在张春身后的人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却明显透着一股不满,张春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一言不发。方锦适时地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一脸诚挚地站到夏树面前递了一根烟上去说:“那两年多亏了夏叔照顾我家张春了,他虽然臭毛病一堆,其实人还不错,就是对谁都有点冷淡。眼看就要成大龄青年了,还连对象都没谈过。”他说到最后还长叹了口气,一副老妈操碎心的模样。

张春立即一脚扫向方锦说: “你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别随便叫人叔!再多说一句我灭了你。”

方锦不满地回瞪着张春说:“我不过向人民群众揭露实情,你藏着掖着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边说边揉着被张春踢了一脚的腿,嘴里还念叨着打残了你养我一辈子吗!不等张春乘胜追击他又是一脸热情地对夏树说:“我叫方锦,是张春唯一的哥们,也是室友,大家一家人,不用客气。”

“那是我应该的。”夏树微摇头拒绝了方锦再次递上来的烟,“照顾花儿是我的责任。”

方锦一副了然于胸地笑了笑,张春却眉毛直跳,他一把拉起夏树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把房门一关。显然他不认为夏树照顾他是他的责任,至少八年后的现在不再是。

“老实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张春一屁股坐在床上,双脚却不住地抖动,抬眼盯着夏树。

“来看你好不好。”夏树沉稳温润的声音响起,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好,挺好的。比当年你一声不吭失踪时要好得多。”张春也笑了笑,却笑得阴渗渗的。

夏树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张春身前,低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花儿,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最终还是落在张春脸上,这是他多年不改的习惯,像是张春眼角的疤对他有特别的含义。

张春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微凉的温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夏树的手摁下来,没好气地说:“您老这习惯不能改改?”

夏树不解地看着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着头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张春不禁有些怀疑,可对方一脸坦然的表情他不好再追究。四目相对又一次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张春败下阵来,揉着太阳穴压低声音问:“你有地方住吗?”夏树没有回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先住在这里吧,可以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我陪你睡。”夏树在张春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时就说了出来,像是一直在等着张春这么开口。见张春突然笑起来,他的嘴角也挂着一丝浅笑。

八年前,张春不过还是个刚刚16岁的少年,却经历了多数人都没经历过的人生悲欢。他4岁时父母离异,继母见不得他,虽不会动手打人饿个一天半天却是常事。后来继母莫名死了,他爸也病了,病久了死也不奇怪。所有人都说他爸是病死的,可他亲眼看到他爸是被他继母掐死的。那时他对人这么说却换来一顿骂,慢慢地也就不说了。这些事其实他都不记得,他7岁前的所有事他都完全不记得,不过是后来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但之后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能看见世人常说的‘鬼’,甚至不时会遇上缠住他不放或者企图附在他身上的。因此他常常被当作神经病,在学校里也被孤立,在认识方锦之前他可以说没有一个朋友。

第一次见到夏树是在他母亲过世那天。

他7岁时被远房二叔张守宁带到他母亲那里,之后的几年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最难的时候连续三天只能喝自来水果腹。

其实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那时的日子会过得那么难,他的母亲勤劳本分,他也并不调皮惹事。可偏偏就像老天故意与他们母子两人作对似的,就像他走在街上自己摔了一跤也会把路过的自行车撞翻,骑车的偏偏是个老太婆,一撞就撞进了医院。

张守宁总是跟他说这是命,熬过去就好了,日子过得苦总比用别的东西来偿要好。他也常想熬过去就好了,可他母亲没能熬过去。他刚上高中那年实在凑不出学费他就想辍学,他母亲死活不肯,为了给他凑学费最终积劳成疾,瞒着他不肯去看病,最后倒下时连医院还没到就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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