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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目四顾，明月高悬，照彻九州，月下的城池一片死寂，有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风卷起，四散于野。

自贡城中，伏尸万千，血流成河，就连凄凉月色，也仿佛被沾染上三分血光。

有一瞬间，王遗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微微有些恍惚，忽然忘记了在现代经历的种种，反而无比清晰地记起当时满溢于心的愤懑和失望。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人纵声长笑，嚣狂至极：“我的好师弟，这心智沦丧、疯癫成狂的滋味如何？”

血眼白发，正是萧沙。

王遗风静静地凝视他，渐渐收紧掌心。

开元十九年八月十六，这是他此生之中，最大的变故转折。萧沙趁他心魔深重、愤懑难当之际，引他出手争斗，令他神志混乱时屠戮许多无辜性命。之后，萧沙门下弟子更是毒杀了全城百姓。

眼见王遗风沉默，萧沙又大笑几声：“你那个好师父，说我心术不正资质不堪，废我武学，逐我出门。如今我倒想让他看一看，你也有今天！”

此言未落，王遗风骤然抬手，飞身一剑直取萧沙面门。然而萧沙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消散，有如烟尘。

他微微低头，看向手中那柄剑。

剑光清寒，如霜似雪，却令王遗风心中微微一暖。

然而正在此刻，已有无数巴蜀武林人士赶赴而来，亲眼目睹了站在满地残肢遗骸中的王遗风。

他们都曾接到过萧沙的暗中传讯，说是有人在自贡一怒屠城，于是先入为主之下，便已认定王遗风正是那个屠戮自贡万千民众的人。

王遗风孤身独立，耳闻众人讨伐谩骂之声，远望月光凄清，心内却是一阵落寞萧索。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这句话是他初拜师时，严纶所传。严纶说红尘一脉的传人，须得在尘世间悟透这两句话。他游走江湖，历经世情，眼见善恶黑白模糊一团，却越加迷惘，终成心魔。

眼前之人仍在吵嚷不休，越来越多，越演越烈。

“王遗风！你做下如此滔天大恶，举世难容！”

“如此邪魔行径，令人发指！”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念成魔，举世难容……也罢。王遗风忽然轻轻闭上眼，低声一笑。他素来孤傲，何况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城中之人尽皆身亡也的确与他有关，于是并不愿多加辩解，提剑转身，欲要杀出重围。

世不容我，我亦厌世，那便自觅可容之处吧。

掌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他低头看去，是那柄剑。

这柄剑……王遗风忽然又是一怔。他行走江湖，曾有一柄名唤“孤鸣”的佩剑。只是，剑乃君子之器，在他踏上恶人谷三生路的时候，便已将之丢弃。

这柄剑不是孤鸣，这柄剑名唤枕雪。我心有皎月，清寒枕霜雪，是他人所赠……

等等……三生路，恶人谷，他抬手按住眉心，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有追杀之人趁此空隙，一刀直劈他背后空门。

正当此时，王遗风闻得耳畔传来铿然一声剑吟，清越如凤鸣。

有人自尸山血海中缓缓行来，衣色明黄，白发如雪，掌中三尺青锋剑意凛然，竟令人不敢直视。

他走到王遗风身边，和他对向而立，脊背相贴，护住了他的背后空门。

“王遗风，”那人声音清淡，却有如一剑劈开了王遗风心中混沌，“莫被心魔所趁。”

霎时之间记忆回复，一切迷惑或者恍惚都有了答案。王遗风终于记起来，开元十九年的自贡城，早已远隔千年。

“叶英？”

“是我。”

王遗风终于释然一笑。

“一起杀出去吧，”他再度握紧手中剑，身法展动，转瞬将扑上来的三名心魔幻影击退，忽然问了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会和你在一起。”

待二人脱困之后，心魔幻境也随之冰消瓦解。

王遗风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坦克里，叶英比他更早清醒，听见这边的动静，向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