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宝桥是半分同情心也没有的,耐心也耗光了。可是小姐临行前有吩咐,还是要好生照看着她不可。
宝桥叹了口气,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显现出与她十六岁年龄不符的老成来:“我说晏小姐,咱们打个商量可好?你脸上的伤疤桑梓有十全的把握可医,之后你还是个绝世大美人。你且放心在这呆着,你爹知道你在这,也有人周全你的事,绝不叫你成为全宏国的笑话——你爹可是个擅长封嘴的老手。”宝桥突然又笑了笑,有几分灿烂颜色,话里却满是诱惑,“就算你还想做太子妃也不是不可能,难道你不想?”
若在以前,只提到“太子妃”三个字,这晏栖桐必然要发阵疯,或哭或闹,总是那么的不甘心。但如今这咒也不灵了,晏栖桐继续恍若未闻,静如止水一般。
宝桥顿时拉下了脸来。她不是她家小姐,善察颜色,观人细致,略几句就总能吃到人心里去。她能把底交代到这儿已经算是到头了,怎么这人还能不动声色。莫不是她吃了那么多药给吃傻了?宝桥仔细想想,好像真有可能如此。晏栖桐胡吃药之前必时时揽镜自照,有时候痛哭,有时发起怒来连铜镜都踩得变形;而自救醒她以后,似乎只照过一回镜子,便压镜再不细究脸上的伤疤。再者她娇贵惯了,最爱整洁,桑梓这里多是软土之地,她因怕弄脏了鞋袜故少出房门,现在虽然也不爱出门,却赤足下地过,一脚的泥泞也没吭声,真似什么也顾不得了。
种种迹象来看,那药竟似有洗髓的作用一般,使人整个的换作了他人。想到这,宝桥歪着脑袋随意问道:“你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莫名,而晏栖桐依然只给了她一片沉默。
宝桥想了片刻,竟浮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试探着叫道:“晏栖桐?”
还是风声。
“你……知道你是谁吗”
这回,宝桥终于听到了这形如哑巴一般的女人开口说话,只是她认为,或者没听到比较好。
“不—知—道。”
☆、第二章
悬崖上,有风,风过树梢有声。
其余的什么声响也没了,只有两个人很怪异的坐在那儿。
晏栖桐自吐了三个字后就又做了合嘴的蚌,而宝桥则是彻底的呆住了。她跟着小姐的时间也算长的,自七八岁就天天相处了。与小姐在一起,别的不说,只说认识的人,尤其是女人,各种各样的都有,无论是身怀绝技也好,身世离奇也罢,倒独独没有碰上过今天这样的场景。
她说什么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谁难道还会连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可能都不知道
可是这样似乎就能解释她这两天奇怪的表现了。那天醒后她一下床还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也破了额头也磕在了地上,真是说不出的狼狈。她还本以为是这女人见吃药寻死不成又出奇招呢,看现在这样子,怕是快走路也忘了怎么走吧。
宝桥双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晏栖桐。出于第一反应,其实她心里认为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可是又一转念,她实在想不出来晏栖桐把自己说成什么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
宝桥一直不言语,只是瞪着晏栖桐。而后者则低下了眉眼,仿佛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环境。这样僵持了片刻,晏栖桐毫无波澜的表情终于让宝桥动摇了。
要在数年间扮做他人,那是绝对需要忍性的,宝桥相信晏栖桐能忍下来,但那与荣华富贵家族兴盛有关,那是动力。而宝桥在之前却是看透了她的真面目,其实本性并不然。能在自己面前忍住这难捱的片刻,难道她会有比要做太子妃还需要忍耐的事情吗
思前想后,宝桥叹了口气,她想小姐了,想云吊磐,甚至想凤城冰冷的眼神,只要让她别再头疼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就好。
算了,这样的麻烦还是丢给别人吧。
宝桥站了起来,惊得晏栖桐睁开了眼。宝桥脚尖擦过悬崖沿,踢开了一块小碎石,小碎石毫无声响的向外疾坠了下去。晏栖桐看起来连这也无法入目,脸色惨淡的更厉害了,手也抚在胸口有欲呕的趋势,顿时还真让人有几分怜悯之心。
“希望桑梓能帮你。”宝桥说完,把晏栖桐拉了起来,这女人顿做和了泥一般瘫软地倚着她,近看了连额头的麻布都汗湿了,渗出一点淡淡的红。
宝桥无语,只得从她裙边撕下一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不看了行吧,这样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话不说罢了,一说晏栖桐颤抖得更厉害了,宝桥怕她真要昏死在这崖边,忙不再说话,一手扶住她,一边探身下去勾起藏匿在崖沿下的绳索。这是胆大的人才能干的活儿,自然身手还要了得。她是不知道桑梓如何办成的这绝壁险途,反正她带着个人荡下去的时候满心是极为佩服桑梓的。
绳索的长度恰好只够垂到通往药园子的洞穴。这洞穴是天然形成的,一路曲曲折折,幸好只有一条路,最终向里渐而开阔。也不知这头顶的天是否是另一个世间的天空,至少头顶绝不会是深山老林。倒愿这世间真有两双日月,各得如意。
桑梓的药园子顾名思义种的都是药。能开辟的土地都被利用了出来,像走在乡间野路,两旁都是宝桥不认识的花花草草。是的,有些大片的看起来艳丽的花朵,桑梓说那也是可以入药的。而宝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它是药而种,还是因为这药开的花无比招摇而种。
当然,桑梓看起来清清淡淡的,并不像会有这种喜爱,而现在这园子的主人居然不伺花草,而是窝在墙边的藤椅中睡得香甜。
进园子后晏栖桐蒙眼的布就被拿掉了,宝桥半拉半拖地把她带进来,在看到桑梓小憩后便放轻了脚步,又转头对晏栖桐做噤声的动作。
岂料桑梓睡得极浅,头只微微转了转,眼睛就已经旋即睁开了。
哪想一睁眼,就看到宝桥身后那个如片残叶般随时会被风吹落的身影。
桑梓懒懒地坐了起来,收起双腿蜷缩在藤椅中:“宝桥,你把她带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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