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似乎这个国度自古就被这样称呼着。
那还是爷爷的爷爷还要往上那一辈的时候,有位高僧离了长安城一路往西,过了敦煌、出了玉门关,然后去到了一个梨冉听也没听过的国度。他从那里取回了写着梨冉一辈子也看不懂的文字的很有意义的文书。回到长安前,他的足迹或许也曾落在这里。
沙梁环抱,流沙茫茫。梨冉所在的村子坐落在阳关以东的地方。这里黄沙漫漫、一望无边。夕阳时分坐在沙丘上看风景,就像那位在战乱中被捕如今被迫出任伪职的王先生的诗句中说得那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听阿爹说,这个国家也曾经是天下之最富庶,不过阿爹嘴里的盛世梨冉并没有记忆。还是孩子的她不懂得钱财用度、不懂得生活艰辛。有父母在的孩子总是最幸福的。
“小冉,说了多少次这句诗不是这么套用的!而且,你也不要每次都要说起这句诗。万一被有心人抓住了……”
“会被杀头的……”梨冉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小林姐姐,你怎么来了?”
长年的战乱让村子里的人所剩无几。沉重的兵役,就算是这样的偏远小村也无法避免。自两年前,爹爹和兄长相继被征走。到了今年清明时却传来噩耗,阿娘也因悲痛撒手人寰。如今家里只剩梨冉一人。
关于梨冉一切的悲苦都来源于这场战争!
爹爹在时家里有劳力,生活也还过得去。爹爹的大手常把她抱在怀里,有时候还拿出那本泛黄的册子教梨冉认些字、读些书。然旧时光早已不再,梨冉如今孤家寡人。她的身子干干瘦瘦,摸着皮包着骨头。她的头发泛黄就像是墙根上的枯草。唯独那眼睛还是明亮,只是……
小林摸摸这个才10岁孩童的头,心中怜惜:“小冉,明天,我就要去郡里了。”
梨冉眨眨眼,似乎还不太明白。可是看到除了血缘亲人之外最亲的小林姐姐的神情那么哀伤,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郡里离这里很远,是远近唯一的大城市。那里有书上说得人间天堂。小林姐姐竟有机会离开村子去那样的地方么?能去了人间的天堂,为何还会如此不开心呢?
生女,犹得嫁比邻。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梨冉已经快忘记最初的小林姐姐是个什么模样。
梨冉笑笑,任由洛小林紧紧拥着她,勒得全身散架般生疼。听着耳畔的低声哭泣,她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那天洛小林嘱咐了很多,临走时却还欲言又止,最终也只道了句“保重”。
夕阳落,灭了炊烟。小林姐姐已经被骑着大马的官家带走好些天。村里的老人说是去过好日子了。官家给小林姐姐的爹爹阿娘留下了些吃食,羡煞了村里一干老小。林家阿伯和婶子平时抠门出了名,只这一次却大义地将粮食分给了大家。尤其是梨冉,这豆丁大的孩子竟得到了三个馕和一块牛肉。
然这些粮食也是不够吃的,已经到了粮尽援绝的时刻。梨冉小心地将分到的牛肉腌了藏在罐子里。虽然腌出来的肉又硬又咸,却能保存很久。
在梨冉的馕还剩一整张的那个晚上,空荡荡的破屋外传来的零星脚步惊醒了向来浅眠的梨冉。她平卧在床上静静躺着,听到来人推开了门。脚步声不止一个,梨冉透过眼皮间的缝隙瞄着,看到黑暗里伸向自己的一只大手。
“唔!”被堵住的地方是嘴,梨冉被超出她弱小身体承受能力的力量捉住,然后被那人夹在身前,用破烂的床单绑住。
发生了什么事?梨冉有些害怕,可是她那瘦弱的样子根本抵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小梨,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将梨冉捆好之后那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梨冉听出是村口张家逃过了兵役的大头哥。
如果说梨冉身上还有什么好图。大概就是那点皮肉了吧?梨冉想笑一笑,奈何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大头听到梨冉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咬了咬牙,拎着梨冉就往外跑了。一路的颠簸,梨冉隐约可以感到张大头走得是一条村里人平时都不会走的路。况且这大晚上的,实在是危险的很。
梨冉毕竟是个孩子,就算经历了亲人的死让她逐渐寡语起来,就算沉重的生活压迫失去了依靠让她不得不看人脸色过活,她心里依旧怕得很。只是这一次,却知道再没有人能够救她。
过了许久,张大头的脚慢了下来。梨冉听到平时和蔼可亲的村长爷爷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大头,得了么?”
张大头“诶”了一声将梨冉放下。
火把点亮了夜空。黑压压的人群把梨冉和张大头围在中间。在那群人中梨冉甚至还看到了小林姐姐的阿爹阿娘。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眼睛却都死死盯着她。林家阿伯和婶子侧着身子隐在人群中,似乎不想被梨冉发现。有那么一瞬间,梨冉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会突然得到那么多粮食的真相。
村长爷爷把她扶起来站好,低声说:“小冉,村长爷爷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一个村的人,还要过日子呐!你就可怜可怜平时邻里相亲的对你都好,只消忍忍就好。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是一个没有办法带来生产,还要消耗粮食的无用的人。梨冉眨眨眼,嘴里的布条已经被唾液濡湿。村长爷爷亲自用黑布把梨冉的眼睛蒙上,沉声说道:“王师傅,拜托你了。”
村长口中的王师傅听说以前在某位节度使手下当差。后来起了战事,王师傅在战中残了腿,就凭借郡里的关系来到村上做些杀猪宰牛的行当。以前阿爹在时也常和王师傅来往。王师傅看梨冉乖巧,还经常给她做些类似弹弓之类的小玩意。
王师傅应了声,拎起杀猪刀走向梨冉。村长让人摊开一卷羊皮卷挂在明亮的地方供王师傅看。王师傅微蹙了眉:“李大叔,这种剖法娃娃受不了。只怕仪式还没结束,娃娃就……”
“唉,老朽也是莫得了方法。王师傅,如今村里就剩您一个动过刀子的。我们是走投无路了啊!”
“李大叔,这我也是知晓。”王师傅点头应了,环视了一圈那些用渴望而殷切的眼神期盼着的村民们,轻声叹息,“只是,苦了这娃娃。”
“唉,若不是为了这全村性命,我又如何想做这愧良心的事。”村长突然高声道,“乡亲们,此举也是无有办法。如今为了大家的生计,我等只有用古法召来神明相助。祭祀品是大家商议定下的,如今我等也只有万众一心,一鼓作气下去!”
众人应声说是。听得梨冉心惊胆寒。祭祀品?
梨冉感觉到王师傅将她挂了起来绑在了桩子上。衣衫被拽开,夜风吹得胸口凉凉的。王师傅在梨冉□□的皮肤上摸了摸,低声道:“娃娃,忍忍就过去了。”而后,冰凉的刃物从胸口刺入,直直划了下去。
“唔。”梨冉疼得发抖,死命的板着。然而身上被固定牢实让她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任人宰割,梨冉突然想到了曾经被王师傅吊起来宰杀的猪。
第二刀比第一次更深直直破进了肚皮,王师傅的手从那道口子钻了进去在里面摸索着,搅得梨冉肚里天翻地覆只想呕吐。只是呕吐也是不能的,涎液从堵住嘴的布条缝隙流下。隐约中梨冉听到王师傅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道:“李大叔,好了。”然后,梨冉就那么晕了过去。
王师傅抓着手里那粘乎乎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顺着刀口扯了出来。举着火把的村民有些早已因不忍遮住了眼睛,林家婶子也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眼角不再看了。不过也有些一直看到此刻的,随着王师傅的动作倒吸了一口气。
羊皮卷上写着:人食五谷而生百病。召唤神明,他们需要一个生活的容器。而容器作为祭品,必须达到最接近神明的状态。
王师傅用事先和好的泥把断口的地方糊住止血,然后又将剩余的泥灌进了空腔。最后是村里针线最好的女人大梅颤抖着把刀口给缝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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